殡葬的流程非常复杂，持续了足足七天的时间。

这七天，苏垣找了一个地方待着，祂并不适合出席这样的场面，祂的出现只会让气氛变得尴尬。

“凡民的寿命……此乃天数，亦为命理。”

“生死有命，富贵在天!”

手指捻起一小片竹叶，微微抬起，遮住了照射而下的月光。

苏垣的面容无悲无喜。

祂忽然想起了曾经玩游戏时，钟离的话语。

“漩涡无法击碎的磐岩，也终究会在时光的冲刷下磨损。”

“所以……这就是时间的力量吗？”

人啊，从出生到死亡，不过短短百余年，这让苏垣有些怅然。

“情感……终究是无法割舍之物……”

“该去见一见了，现在他们应该都不在了吧?”

起身离开此地，留下了一桌一凳一杯茶。

茶面上倒映着清冷的辉月，一片落叶垂入，激起了点点波纹。

山之部落的子民，生于山中，长于山中，故于山中。

这是齐云身为曾经的山之部落的子民，最后的体面，也是他的要求。

“你该离去了，天色已晚。”

清冷的女声响起，齐宇却是依旧跪在齐云的墓前，毫无所动。

眼神亦是黯淡无光。

啪嗒!啪嗒!

身后的步伐声响起，伴随着某种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香风袭来，淡淡的光辉显现。

是徐禾与朱色的法杖。

如今的徐禾已经是奔三的大姑娘了，原本活力充沛的她在见到了这么多的生离死别之后，也是变得有些冰冷起来。

或者说……清冷。

“即使你再跪多久也是无用，他若不想见你，那你就不可能见到他。”

徐禾朱唇轻启，说出了残酷的话语。

此方地界并未有像后世无妄坡那般，能够成为生者与死者的交流之处。

因此，若是齐宇寻不到齐云的游魂，那就意味着齐云并无遗憾，他已经归入地脉本身了。

“神明有言，亡故之人，若有遗憾，则可见之。若是无憾……”

“……则入往生。”

没有理会跪在墓前的齐宇，徐禾点燃了她搜集而来的朱红色柴禾。

“无羁烈火，摒(bing，第四声)退妖邪!”

听神明说，唯有朱色柴禾点燃的火焰才有摒退妖邪之能，于是徐禾便是亲自去寻找此物。

幸而此物并不稀缺，获得倒是容易。

“此物灼烧之火可让妖邪不近，你……”

徐禾迟疑着，终究还是无法做出驱逐之事。

往生堂终究是要遵守故去之人亲人的想法，眼前之人终究是齐云的养子，说是孩子亦是尚可。

“徐禾……”

跪在墓前的齐宇终究是开口了。

“你……失去过亲人吗？”

“我与你一样，同是长辈收养之子，我与你不同，在我有记忆之时便是已被收养。”

“因此，我并不理解失去亲人是什么感觉。”

徐禾听到了齐宇的询问，面色微微有些波动，但是她还是把自己的话说了出来。

这话倒是有些打击到齐宇，毕竟徐禾从来就没有经历过什么叫做失去。

而齐宇则是亲身经历过灾难，亲眼看见了父母的亡故，如今又是要面对养父的亡故。

“相比于我而言，你幸运多了啊……”

黯淡的目光中尽是惆怅，他在神明面前已经软弱过一次了，以后他不会再如此了。

他不能让故去的父亲失望。

“有的时候，我挺羡慕你的……”

“你拥有的可是……神明真正的宠爱啊!”

齐宇是一个正常人，他自然也会产生一些不好的情绪，对徐禾，他是难以抑制的产生了嫉妒之情。

这是不可避免的。

徐禾没有说话，她并不理解为何齐宇要羡慕，毕竟他的养父生气前是部落的首领，他根本就没有必要羡慕她。

至于神明的宠爱……

徐禾想要的，可不是这样的宠爱啊!

她想要的一直都是……

“若是我也有神明大人的宠爱就好了……”

“神明大人的力量是不可预测的，祂们至高、至大、至强、至圣!”

“轻而易举之间，就能够让凡人得享长生!”

“如果我也能够拥有神明大人的宠爱……”

说到这里，齐宇的眼中尽是哀戚。

“或许父亲就不会死了吧?或许眼前的一切都会成为一个假象，或许……”

听完了齐宇的话语，徐禾这才明白为何齐宇会说嫉妒于她了，只是接下来她说的话有些惊讶到齐宇了。

“我不会向神明大人……索取长生!”

“我是往生堂的堂主，维持的便是神明大人所说的阴阳秩序!”

“阴阳有序，命运无常!”

“死亡是每一个人都要面对的，如果仅仅是因为害怕死亡而选择向神明大人索取长生……”

“这永远都不可能是我的想法!”

徐禾的话语很坚定，正如她虽说，她不会向神明祈求长生，亦不会帮助自己身边的人祈求长生。

“是吗……”

“那只是你没有经历过失去是什么感觉吧?”

“当你真正经历失去的那一刻，你还会像现在这种模样吗？”

齐宇的话语有些……不智?或者说在父亲的逝去下他的内心有些崩溃了，这才说出了如此失礼的话语。

徐禾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所以她不会生气，也没有必要生气。

“今日过后，你也该回去了，你得到了神明大人的承认，算是部落新的首领。”

“虽说有赫乌莉亚大人和菲拉雅大人的帮助，但是在神明大人的话语下，这两位大人终究不会真正插手部落里的事情。”

“大多数情况下，还是会由部落的首领来进行管理。”

“没有你来管理的话……事情就会落在神明大人那里，神明大人……不喜欢处理这些事情。”

“但是神明大人始终是负责的……”

“你也要负起你的责任，齐宇!”

徐禾说完这些话，再次来到了烈火之前，隐约间似乎看见了金色的蝶。

天空上，苏垣静静地看着眼前一切的发生，祂没有插手，也觉得没有必要插手。

“啧……”

“果然还是有些犹豫了……”

“如果这真的是你的想法……”

“那我会尊重于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