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作者:笙歌独欢 | 分类: | 字数:132.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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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7章 后巷
五天后。
扬威侯府后方往东,一条长长的巷子里住的都是府里的下人。
时已黄昏,后巷里弥漫着浓重的烟火味,夹杂着米饭的香气,让幽长的巷道无端变得拥挤起来。
四五个孩童在路边玩耍,踩着彼此被斜阳拉长的影子,欢快的笑声传进居中一所两进的院子。
厨房里,一个十四五岁的丫鬟刚将洗好的米放进蒸笼,刚一转身就觉眼前一黑,紧接着脸上就挨了一下。
她下意识尖叫一声,身子一歪,脑门儿就重重磕在了灶台上。
“作死的小蹄子,这都什么时候了米才下锅,想饿死你家主子啊!”蒋妈妈背着夕阳站在厨房,面色黑如锅底。
丫鬟只觉得嘴角、耳朵、额头无一处不疼,却也不敢辩解,含着泪翻身跪好,连连告罪,“主子赎罪,都是奴婢的不是。”
蒋妈妈见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老爷又不在家,做这副可怜样儿给谁看呢,不要脸的贱货!”她骂骂咧咧地走到门口,“老爷去哪儿了?”
小丫头慌忙起身跟上,小心翼翼地回答,“说是王家大伯请喝酒,想给他儿子谋个府里的差使。”
蒋妈妈听了脸色更加难看,“什么破落户也敢找上门,不过一个看门儿的,竟敢肖想府里的差使,谁给他的脸!”正要让小丫鬟赶紧回去做饭,却听见了外头门响,只得暂且作罢,让丫鬟去开门。
来人是隔壁的牛嫂子,她的婆婆是大厨房的管事,人称一声钱妈妈。
牛嫂子进了门就下意识地往厨房里张望。
蒋妈妈早已换上矜持的笑容,“钱大家的,这个时辰过来,可是有事儿?”
牛嫂子假笑道,“蒋妈妈,杜鹃呢?方才我家那小叔子说,好像听到了一声惨叫。您不会又拿她撒气了吧?”
“我教训我自家的丫鬟,你管的未免也太宽了些!”蒋妈妈笑容一敛,语气里透着满满的不屑。
牛嫂子毫不示弱地与她对视,“好叫蒋妈妈知道,我婆婆午后就找了大夫人,正式替我那小叔子求娶杜鹃,夫人已经答应了。这往后啊,杜鹃就是我们钱家的人,可容不得妈妈您呼来喝去!”说罢不顾蒋妈妈青白交加的脸色,去厨房拉着杜鹃就往外走。
蒋妈妈终于反应过来,“你敢!这丫头是我家的奴婢,岂容你说带走就带走!”
牛嫂子见了杜鹃脸上的伤正怒火中烧呢。
这杜鹃的确是蒋妈妈今年才从外头买的丫鬟,因住得近,一来二去的,就让小叔子给看上了。
一开始她婆婆钱妈妈本来也不同意,后来着意观察了一段时间,发现人长得是俊了些,性子却老实本分,手脚也勤快。
牛嫂子想着,与其让小叔子娶个有靠山的家生子,还不如就找个无依无靠的,日后进了门,也不会夺了自己的风头,就劝着钱妈妈答应了。
家里先前就跟蒋妈妈提过,蒋妈妈没同意,反而因此认为杜鹃勾引外男,硬把人关在屋里不让出门了。
要不是昨天听王妈妈无意间说了一嘴,家里还不晓得杜鹃被打得都没个人样了!小叔子急得嘴里都起了燎泡,她这个做嫂子的,可不得帮着出这个头!
想到这里,牛嫂子拉着杜鹃的手握得更紧,嘴上阴阳怪气地道,
“您家的奴婢?哎哟,我倒不晓得,府里啥时候多出个了主子来?咱们这些人,吃的穿的用的哪样不是府里的?便是您这个人,也一样是府里的,不过是个奴婢,还妄想升格儿当主子!您配么?”
见蒋妈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牛嫂子笑得更得意了,从怀里掏出两个五两的银锭子,“按理说,大夫人发了话,我就是不给这赎身银子,您也不能有二话。不过我们钱家可不是那不讲理的人,喏,剩下的就当谢谢您这半年对杜鹃的照顾了!”
说完扬了扬手里的银子,“卖身契呢?”
蒋妈妈怒气冲冲道,“没有!”
杜鹃脸上一白。
牛嫂子安抚地拍了拍她的手背,“那回头就让杭管家亲自跟邱管事说说。”说着便拉着杜鹃扬长而去。
蒋妈妈面色紫涨,待二人离去后才咬牙道,“大夫人未免欺人太甚!”转头就整理衣裳去了趟侯府找杭二太太作主。
杭二太太仍旧是一脸菩萨样,“不过是个小丫头,给就给了吧。你要缺人伺候,再买两个就是了,何必为此惹大嫂不快!”
蒋妈妈声泪俱下,“可大夫人这是在打您的脸呀!奴婢可是您的人!”
杭二太太温柔的面庞在满室的檀香中愈显慈悲,“大嫂是侯府的女主人,她既开了口,怎么也得给这个颜面。亲儿子被个庶子压得抬不起头,她也不容易。”
蒋妈妈抹着眼泪,“小姐您就是太心善了,才总让那起子人欺负!”
杭二太太微微一笑,“好了,哭哭啼啼的成什么样子。回去就把卖身契给了人家吧,你这火爆脾气,几十年了也不知道改一改。”
蒋妈妈破涕为笑,“还不是小姐惯的。”
杭二太太无奈摇头,唤了大丫鬟腊梅称了二十两银子赏给蒋妈妈,“二爷今晚不过来,我这里没什么事,你也回去吧。”
离开时,蒋妈妈面上的讨好一收,回望一眼渐渐被暗色笼罩的横香院,眼底闪过一丝惧意。
卖身契送出去了,补偿也得了,蒋妈妈终究是意难平。自个儿弄了两个小菜,开了一壶小酒喝得半醉,才迷迷糊糊地爬上床。
半梦半醒之时,蒋妈妈忽觉床前有人在盯着自己,还以为是半夜归家的丈夫,眼睛都没睁一下,“死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
可等了片刻却没人应答,而后屋子里响起一阵忽远忽近的啜泣声。
蒋妈妈一惊,悄咪咪睁开一只眼,小心翼翼问道,“谁?”
没点油灯的屋子里黑漆漆的,窗子不知何时被打开了。屋里飘过一道白影,床边一条白绫慢悠悠垂下来,正好垂到蒋妈妈的眼前,晃啊晃,晃啊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