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居一品
作者:笙歌独欢 | 分类: | 字数:132.2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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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0章 前尘(二)
为什么呢?一来为皇帝省时省力,二来也是为替自己留条后路。
当时诸皇子斗得你死我活,庆隆帝的身子已经大不如前。
他明面上只忠于庆隆帝一人,实则没少暗中为盛贵妃母子行方便,也因此知道了不少秘密。
苏惟生清楚,在宫里,知道得太多的人往往活不长,便也暗地里开始为自己谋退路。
蜮族的本事和隐居之地,就是其中之一。
梁淳劝他,“救了小公主,蜮族全族上下都会对你感恩戴德,何至于此?”
苏惟生却道,“再感恩戴德,一个失去权柄的孤老头子,又如何能与治好全族宿疾的贵人相提并论?命脉么,还是握在手里才能万无一失。”
“况且,陛下对蜮族已起了灭族之心,我让你向陛下提出下毒,又何尝不是在保全他们?阖族病弱早死,好歹还有人能活,总好过全族被诛吧?”
梁淳沉默良久,最终同意了。
蜮族身上的毒之所以能延续好几代,是因为那毒并不是单纯的毒。
确切地说,是一种毒虫的虫卵,产自西北高山,色白体微,形似白芝麻,却比后者还小得多,名唤“黛朱”。
制毒之法是在大内藏书阁里的一本《毒经》上看到的,毒虫么,是梁淳找来的。
将虫卵用几十种剧毒药材喂食数日,可保虫卵生机不断。而这虫卵繁殖性极强,只要人体中还有一滴血,就绝不会消亡,反而会顺着血脉流进子嗣的身体之中继续繁衍,生生不息。
虫卵越长越大,需要的血肉也会越来越多。
这就是为什么,后来的蜮族族人出生之时从脉象上看只是有些轻微的弱症,但后来却会越来越弱,直至血枯而亡。
蜮族的确擅蛊,但这种虫卵就算放血也无法清除,除非……把全身的血放干,一滴不剩。
当然,对着庆隆帝,梁淳只说瞧见书上有这么一种毒,还未曾试着制过。
庆隆帝听完却龙颜大悦,“尽管试,需要什么就跟苏惟生说!”说完当着梁淳的面把他叫上前,“你吩咐下去,无论梁爱卿需要什么,都要全力满足!”
“奴才遵命。”
庆隆帝十分高兴,还对他说,“朕常常觉得你太过妇人之仁,不想你这一念之仁,竟歪打正着替朕办成了一件大事!事成之后,要什么奖赏你尽管开口!”
苏惟生垂下眼眸,“陛下指的是……”
庆隆帝笑道,“你不是一直在照顾小十三吗?朕这个女儿,想必对你已十分信任。等梁淳那边把东西制出来,就由你去动手吧!”
所以后来他设计让小公主假死、送他们离京,才能如此顺利。
梁淳早在制毒的同时便配出了解药,只是已被庆隆帝下令全部销毁。不过梁淳临死之前,已将配方交给了他。
庆隆帝驾崩以后,摆在苏惟生面前的其实有四条路:第一,守陵;第二,拿着信物去蜮族族地隐居;第三,留在京城;第四,殉主。
他只是一时起了贪念,舍不得到手的荣华富贵,才没有去那等穷山恶水之地而已。最后落得那样的下场,其实也是他咎由自取。
那毒是梁淳所制,命令是庆隆帝所下,动手的却是他。
这一百多年来,蜮族不知有多少族人因他而死。
所以他常常在想,铃儿的死,是不是上天对他的惩罚?
但无论如何,这个力他是借定了。
苏惟生离去之后,圣女把玩着手中的一节短箫,“跟上去了吗?”
安叔躬身道,“跟是跟了,不过白日里蒙绕就跟丢了。小柱那小子十分滑头,咱们对京城又不熟悉,一时半会儿怕是很难查到他的身份。”
黎曼一扫方才的轻佻,“想对付的人是皇子,其原因无外乎两种,要么有仇,要么有利益纠葛。而不论哪一种,都足以说明此人身份绝不普通。”
圣女眼中闪过一丝玩味,“你们就没发现他身上的违和之处?”
违和?安叔冥思苦想半晌,始终没得出个头绪。
圣女转向黎曼,“你说呢?”
黎曼想了想,“他的语气、声音和举止确实有些不对,不男不女的。就像……”她思索良久,“像从前沧王身边的内侍!”
安叔一愣,“你是说,他是宫里的太监?”
他喃喃道,“若无第九代圣女定下的新族规,此人的底细还真不好猜。”
当年第九代圣女,也就是那位小公主虽回了族中,对生母被狗皇帝所负之事却依旧耿耿于怀,认为都是族中女子心性太单纯的缘故。
成年后经过比试掌理族务之后,她便与长老们商议,定期让族人外出历练,见识人心险恶。
前几年轮到黎曼这批人时,他们仗着一身本事就走得远了些,碰巧在府城撞见过沧王出行的盛况。想想沧王身边的太监,可不就是这副作派么!
黎曼眼中一亮,“如此就说得通了。第九代圣女那位救命恩人苏公公,可不就是宫里的么,如此,他得到手札才说得通啊!”
圣女意味深长地道,“前朝皇宫早已被烧毁。”
安叔道,“可本朝的皇宫也是在原址上建的,有漏网之鱼也未可知啊!”
黎曼蹙眉道,“难道此人是另外哪个皇子的人?否则为何如此处心积虑对付年纪最长的那两个?”
“或许吧,”圣女自言自语道,“要不是巫医迟迟无法分辨出解药的成份,何至于千里迢迢跑这一趟。只可恨那毒太过诡异,连族里最强的蛊虫都只能勉强压制两年,实在是……生路握在旁人手里的滋味可真不好受。”
安叔欣慰道,“好在您身上的毒已解,下一代圣女不用再受折磨。”
黎曼不以为然,“宫里的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万一那药只能暂时压制我们体内的剧毒呢?”
两人齐齐望向圣女。
后者不置可否,“他能隐藏一时,还能隐藏一辈子么?若真有欺瞒,还怕我蜮族出不了这口气?”
黎曼试探着道,“那您的意思是,这件事我们还得用心办?”
圣女轻声道,“左右皇家都不是什么好东西,萧家既已将前朝取而代之,那这仇怨,一道代了也无妨。说起来,此人之计还真是深得我心……只是阿曼,日后你若被荣华富贵迷了眼,步上那蠢货的后尘,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她缓步上前捏住黎曼的下巴,“你要记着,与皇族有染者,死。”
黎曼心中一凛,“属下绝不让皇家的臭男人沾染分毫。”
圣女细细打量了她好一会儿,神色才缓和下来,退后一步松开手,“如此,最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