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威侯夫人高氏和昌安伯世子夫人小高氏得到消息的时候已是深夜。

姑侄俩赶到时，整个怀恩公府已变成一片火海，疯狂的火舌舔窗而出，灼热的气浪让人几欲窒息。

周围到处浓烟弥漫，四周人头攒动，不断有惊叫哭泣，烟熏得人几乎睁不开眼睛。

仁寿坊前头的大街上已经聚集了很多人，百名差役和兵丁在距离怀恩公府两丈外的地方组成了人墙，与救火不相干的人等一律不得入内。

扬威侯夫人一把推开一名兵丁，厉声道，

“我祖父祖母和母亲都在里面，为何没人去救他们！”

“还有我的母亲！为何不救她！为何不救她！”这是昌安伯世子夫人的声音。

“祖父！祖母！母亲！”

“母亲！祖母！”

没过多久，高家其他嫁出去的女儿都闻讯赶了过来。

数名贵妇平时都还算冷静，此时却再不复往日的雍容华贵，素面朝天鬓发蓬乱，得不到回应瞬间痛哭失声，眼泪鼻涕混成一团，像极了一个个疯婆子。

扬威侯和扬威侯世子安抚了两人几句，张望一番，却发现周围没一个怀恩公府的熟面孔，都是来看热闹和帮忙救火的。

后者急忙专抓住一名兵丁，“怀恩公府的人呢？出来了没有？”

那兵丁哆嗦着道，“我们都是看到火光才赶过来的，没……没看到有人出来……”这府里的人恐怕……一个都没跑出来。

东城指挥使匆匆赶来向扬威侯一拱手，

“杭统领，这么大的火势，里头却一点动静都没有，不能排除像……像去年那样……被人下了药的可能……”

高氏和小高氏完全怔住。

此时眼前的火势越来越大，救火的人不断往火场浇水，却也不断后退，因为他们用来扑灭大火的水缸和水桶与所需要的水相比不过是杯水车薪。

与怀恩公府分住一条巷子的镇国公已将府里的人全部赶了出来，个个瑟瑟发抖，也不知冷的还是吓的。

他们家没被波及，全是因为高太后和皇帝当年重视娘家（舅家），赐了好几间大宅打通了给高家住，所以如今这怀恩公府占地面积大得很。

镇国公府与怀恩公府西侧虽只有一墙之隔，但光是一个怀恩公府，就得烧上好一阵子，还没轮到镇国公府哪！

一群高家女痛彻心扉，一边哭一边大声嚷嚷着让丈夫儿子和身边的仆役进去救人。

可火势这么大，谁敢闯进去送死？众人面面相觑，谁也不敢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片火海。

就在这时，那火浪瞬间冲击而来，重重光影之中分明见到一根巨大的横梁突然坠下，猛地砸在正门口。

曾经气派威严的怀恩公府终于轰然倒塌，火浪噼啪之声不绝于耳，尘烟四起。

高家女儿盛气凌人的怒吼与哭嚎渐渐转为哀求，最后化成了绝望……

扬威侯搂住妻子，盯着那火海中的断壁残垣，愤然道，

“堂堂公府突然走水，五城兵马司和京兆到的如此晚，致使国舅一家无一人生还，宋指挥使就没什么要解释的吗？”

宋指挥使嘴里发苦，怀恩公府这些年嚣张跋扈，得罪的人本就不少，他们武安侯府也是其中之一，堂弟那右手现在还用不了呢！

所以得到消息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赶过来，而是磨蹭了一刻钟左右，才慢悠悠地召集人手，想着让高家人吃点苦头！

最好能像那燕王一样，从此再不能见人。

可谁晓得雪地本就路滑不说，必经之路朱雀大街上还不知被什么人泼了油，一跑一个跟头，等赶到的时候已经无力回天了！

那火势如此猛，进去就是必死之局，他还没活够呢，干嘛跑进去送死？

他是想让看高家人遭罪，却没想到一个个就这么死光了啊！

毕竟是皇上最信重的亲舅舅，他……可怎么跟皇上交代啊！

还有那远在江南，连过年都没回京的怀恩公世子……哎哟……宋指挥使只觉得脑仁儿疼。

火势扑灭时已近凌晨，五城兵马司、京兆衙役、赶来帮忙的各府护卫和奉了皇命最后才姗姗来迟的禁军合力，从断壁残垣中抬出一具具焦尸。

最后清点人数，除了远在江南的怀恩公世子和出嫁女，高家主仆上下一百余口，无一生还。包括怀恩公的嫡亲小妹，燕王真正的生母，高毓秀。

几个带头的急匆匆赶到宫里禀报，却发现熙和帝并没有如想象中那般震怒和伤心，只让他们尽快查明走水原因，便挥手让他们退下了。

宋指挥使和京兆尹出了宫门对视一眼，似乎明白了什么。

熙和帝自言自语道，“杨氏能想出这么个法子，倒也不算一无是处……舅舅，毓秀，朕亲自送你们去陪母后，到了地下……别忘了向母后赔罪，告诉她，你们是如何害死她，又是如何背叛朕的……”

说到后头，已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

他又突然大笑起来，周围的人见他状若癫狂，不由心生恐惧，纷纷低下头去。

消息传到慈恩宫，太夫人猛地站起身，而后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淡淡道，“死了也好。”

眼中竟平静得很，一丝兴奋也无。

江太后道，“你是看开了？”

太夫人有片刻茫然，“臣妇心里竟有些空落落的……”

她带着恨意活了大半辈子，总梦想着哪一日手刃仇人。

谁曾想先是去年老妖婆被火烧死，今年整个高家又落得同样的下场，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注定一样。

委实……叫她哭笑不得啊！

江太后招手唤来一名宫人，“去把前日承恩公送来的好酒温上一壶，阿柳，去你婆婆跟前坐下，咱们今晚也来个不醉不归！”

京城连续两年都在除夕之后走水，死伤无数，连走水的方式都如出一辙，不少人都暗暗猜测，是不是杨妃的冤魂对高家恨意难消，又来报仇了。

一时流言甚嚣尘上。

可御史提了好几次，都被熙和帝含混过去，颇有些任其发展的意思，朝野上下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而怀恩公府走水的事查了没几天，宋指挥使和京兆尹就一道进了宫。

宋指挥使道，“皇上，一场大火把所有痕迹都烧没了，啥也找不着啊！只是从房屋损毁的严重程度来看，火是从正院烧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