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星旅社。

早晨刚起床的丛奎，正坐在床上生闷气呢。

昨天丛奎和赵山河分手后，就来到红星旅社办好住宿手续，然后又马不停蹄到客户那里去讨债，毕竟赵山河给他画的大饼让他心痒难耐。

他打得如意算盘是尽快把欠款追回来，然后就可以返回奉天印刷厂，当时赵山河说他如果顺利很快就能完事，这样就可以启动新的生产计划。

毕竟这事要是促成了，这可是自己树立威信的最好时机。

厂里年前能收到一笔钱，大家过个快乐圆满的新年，这可是获得老厂长和全体职工支持的绝佳机会。

只是没想到越是着急，事情办得越不顺利。

等到丛奎好不容易找到欠款单位后，结果却发现对方负责对外的业务部办公室里都是债主。

对方管事的早就司空见惯了，对丛奎也是待搭不理的，说自己厂里业务员也在外边收账，要是能要回来就给安排点，如果没要回来谁也没办法。

然后这些天南地北来要账的就凑到一起，通过聊天才知道有的债主已经来了一两个月，到现在为止还是分文没收到，就连住店吃饭钱都没了。

看到丛奎急切的样子，顿时就嘲笑他说，这次必须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年三十之前能回去过年都烧高香了。

丛奎看到这种情况，顿时就傻眼了。

想到自己这次出门，连换洗衣服都没带，还以为过来待两天就能把钱拿回去呢？

现在这情况完全就是，绝望他妈给绝望开门，绝望到家了。

昨晚回来以后，丛奎一夜都没睡好觉。

现在欠钱的是爹，要账的才是三孙子。

想到自己背负着厂里所有人的期盼来要钱，这要是空手而归的话，别说老厂长对他失望透顶，就连厂里其他的职工估计都会鄙视他。

巨大的压力让丛奎精神彻底崩溃，一夜之间心力交瘁，一股急火嘴里起大泡，就算昨晚上都没有吃饭，现在坐在旅社房间里依然没有任何胃口。

他不知道现在到底是放弃讨债，直接回奉天，还是继续到客户那里要软磨硬泡、死磕到底，要不就等到临近过年再说？

可就算等到了过年之前，这欠款也是遥遥无期呀？丛奎真不知道自己应该何去何从了。

*

韩婉妤没等赵山河他们吃完饭，就急匆匆的走了，韩巡看到孙女这样也没有办法。

看来孙女和赵山河这事，只能是慢慢来了。

“山河，你今天准备去哪溜达呀？只要和二哥说出地方来，四九城我随便领你转……”

韩浩天通过昨晚回来在路上，和赵山河交流许多，对这个爷爷老部下的孙子也非常赏识，所以今天一大早就直接到爷爷这来找赵山河了。

“二哥，要不你拉我到站前的红星旅社去一下吧，昨天坐火车时认识个老乡到京城来讨债。”

“火车上认识的？”

韩浩天感觉很是诧异，这哥们儿也太有才了，坐个火车都能认识个朋友？

对于他来说……简直不可思议。

出身优越的韩浩天从来都是别人主动找他交朋友，这种萍水相逢的根本就不放在眼里。

不过刚才既然已经答应了赵山河，今天路线随便听他安排就是，也就没有再说什么。

“二哥，这个人是奉天印刷厂的副厂长，这次到京城来催要货款，关键是我还想和他做业务。”

赵山河对于性格豪爽的韩浩天挺认可，于是也就没有瞒他自己的想法，把想和印刷厂做业务的事情就说了一遍。

对于做生意这些事，韩浩天毫无兴趣。

不过他也知道赵山河现在没有工作，就算是想做生意倒也是无可厚非，于是也就没说什么。

“兄弟，怎么是你来了？”

赵山河到前台一问就知道丛奎住的房间号，然后就直接敲响房门，丛奎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赵山河竟然出现在眼前，忍不住惊呼出声道。

“丛哥，这是我二哥。”

然后赵山河又把丛奎介绍给韩浩天，看到赵山河带来的韩浩天眼神桀骜的样子，举手投足也颇有威仪，丛奎就知道这人不简单。

“丛哥，你这是怎么了？”

赵山河没想到一天不见，丛奎竟然憔悴如斯，头未梳脸未洗胡子未刮，简直就与初识判若两人。

“兄弟呀，你是不知道啊……”

本来内心苦闷至极的丛奎，在看到赵山河以后，顿时就忍不住大吐苦水起来，说到难处竟然眼眶都红了，这让韩浩天内心很是鄙夷。

这特么哪像是站着尿尿的男子汉呢？

不过赵山河听从奎说完，心里也就有数了，其实在火车上当丛奎说到京城来讨债的时候，赵山河就预料到了这个结果，只是当时看到他信心满满，自己也不好给他泼冷水。

其实从正常来说，如果欠款单位要是经济状况好的话，根本就不用别人上门催讨，早汇过去了。

现在就算是登门要账，对方肯定也是陷入资金困境，账面根本没钱，所以说来讨债也没有用。

之所以欠债不还，这就是当时的特定时期经营环境造成。

在这个年代个体经营还刚刚出于萌芽状态，基本上都是国企对国企欠款，这也就造成三角债大行其道，你欠我的我欠他的完全乱套。

后期还是国家层面强力出手，这才解决了一些三角债问题。

不过却已经为时已晚，企业根本就朝不保夕，最后只能在破产边缘或者被重组或者被卖掉。

“丛哥，现在是哪个企业欠你钱呢？”

“就是京城的大众出版社，他们当初在我们那里连续做了几批书刊杂志，结果说是三个月结账，现在算起来有快一年了，以后这样的业务说什么也不能做了……”

听到赵山河问他，丛奎也就只能如实相告。

“走吧，我和你一起去那里看看……”

丛奎说完心里也只能是一阵苦笑，就算是赵山河打算陪他一起去又有什么用呢？还不是白跑一趟？毕竟他和自己都一样，也不是京城人。

不过看到赵山河转身就往外走，也就只能跟在身后，而此时一直未做声的韩浩天，在听到大众出版社后，却在不经意间眉毛一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