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三千里
作者:南有檵木 | 分类: | 字数:14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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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二百一十六斩
赵秀在西州城游荡了五日,终于接到了北庭传来的消息,郭元振的人约他今夜在交河县城北的流澥寺会面。
一群人蹲在一起琢磨西州舆图,西州因交河而发,州内各县府、村镇,多沿交河而设,交河以外,皆是沙漠。
流澥寺便建在北边沙漠边缘的老商道之上。
老商道横贯沙漠,这些沙漠十分凶险,没有熟知路况的老把头带路,不敢轻易上路。且因这些年新商道的开辟,老商道日渐荒废,加之沙漠变幻莫测的气候,许多道路已易改,或被黄沙覆盖。
闯入者大多有去无回,以至于鲜少有人再涉足。
鲜少也并非没有,比如北庭的探子。
此条老商道连通西州与北庭,郭元振的人将会面之处选在此地,即便被发现,也能自商道逃遁。
阿艳连山将西州舆图收起,对赵秀问道:“你打算找谁去替你赴会?”
这些日子他也时常进城打探消息,赵秀说得不错,西州对赵秀的通缉,果真是外紧内松。只要赵秀不犯到明面上,即便有人对官兵上报他的踪迹,也并不会被抓捕。
他便是那个上报之人。
看来这卫驰飞的确想拿住郭元振的把柄。也好,先让他们狗咬狗,只要能搭上郭元振,不光是四皇子登位有望,往后这北庭、安西、河西三府,迟早也会成为他们突厥的领地。
赵秀盯着那舆图多看了两眼,那舆图将西州各县府、关口、驻兵处,都标注得很仔细。
他不禁暗道:这些突厥蛮子果然狼子野心。
他斜眼瞅着阿艳连山,“我在这西州认识的人就是你们几个,能找谁?这事得你想办法。”
阿艳连山哂笑,随后起身走到他身后给了他一脚,将他踹了个狗啃泥。
“呸呸呸!”赵秀一边吐沙子一边擦嘴,怒道:“你犯什么毛病?”
“还你一脚罢了。”阿艳连山心头舒坦了,随后对属下吩咐道:“扒了他的衣服。”
探子们互看几眼后,朝赵秀扑去,赵秀挣扎着要跑,可他哪里跑得过这训练有素的几人,不一会儿,便被按在地上,扒得只剩里衣里裤。
阿艳连山顶着赵秀吃人的目光,对探子们道:“比着他的身形,找一个中原人,打扮成他的模样,去流澥寺送信。”
“是。”突厥探子领命去了。
赵秀爬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沙子,骂道:“人长得五大三粗,心眼就只有胡麻点大。”
这突厥蛮子分明在报复自己之前将他扒光。
阿艳连山抱胸打量他,“心眼小还给你留两块破布?呵,就该让你光着回去。”
赵秀翻了个白眼,拉着一张脸,跟那吹了毛的白草似的,摇摇摆摆地飘回了佛窟。
阿艳连山跟在他身后,忍了又忍,才没再给他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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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坠古道,月残荒楼。
一道猥琐身影摸入流澥寺内,缩头缩脑地打量四周,见没僧人把守后,才朝北边废弃的佛楼而去。
“东家啊,东家,你可把梅二我给坑惨了。”梅二披着赵秀一身臭衣裳,在心中大逆不道的将赵秀吊起来鞭打。
他在阳关被捕与赵秀失散,便随军队被携至西州,本一直被看押着,今日官差却将忽然将他放了,把他赶到了大街上。
他正发懵,却被两个突厥人找上,说给他钱,让他去送一封信。他身无分文,正是需要钱的时候,想着不过是送一封信,便答应了。
结果一听突厥人要他自称赵秀,顿时像被从天而降的骆驼砸中,傻了半晌。
等明白过来,他便狮子大开口,朝突厥人要了一百两银子,突厥人痛快答应,傍晚就将银子给送来了。
梅二看着那熟悉的荷包,便更确定,他那混账东家也来了这西州。再一想官差将他喂出去钓突厥人的用意,便知此事自己跑不掉,只好认命地来替混账东家送信。
谁曾想混账东家和突厥蛮子相互挖坑这么久,最后竟联手将他踹进了坑底,他找谁说理去?
他来到佛楼,佛楼没有供灯,平日慈悲的佛像隐在暗夜中,透出几分邪性,让他脚下发颤,背脊发凉。
他站在门外不敢进,想起突厥人告诉他的暗号,便学了几声老鸹的叫声。他的声音干涩,学得倒有些像,三长一短,难听又恐怖,听得人两股战战。
可他叫得嗓子都哑了,却并没人对暗号,随即咕哝道:“该不会是没来吧?”
他心道:再喊几声,若是没人他就撤咯?
随即又叫了几声,依旧没人答应。
“没、没人,我可就走了啊。”没人也好,免他一场灾。
快走快走!
他脚底抹油,准备开溜,几道比他叫得还难听的老鸹声在佛像后响了起来。他立即僵住,迅速躲到不远处的一根莲花桩旁。
那声音一长三短,叫得跟要断气似的。
梅二回了几声,随后便见佛像前被点燃了一盏灯。
“出来。”点灯那人喊道。
梅二心道,我要是出去,若是遇着认识赵秀的,那不就完了?
第216章 二百一十六斩
他心眼一转,决定先发制人,清了清嗓子,学着赵秀平日的语气,沉声道:“你不是郭将军,你是谁。”
那人道:“赵秀,你不认得我了?”
梅二一惊,暗道这灾殃的,还真认识那个混账东家。随即又暗自焦急,那些官差把自己扔给突厥人,难道不是为了来个瓮中捉鳖?
他继续道:“我只见你们将军,不见其他人。”
那人道:“是将军派我来的,见我如见将军。”
“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官差假冒的?我带了颍王信物,只能亲自交给郭将军,不能交给他以外之人。”梅二往后缩,“既然他没来,那便恕在下告辞。”
说完,他便溜边,借着昏暗的夜色朝寺院外跑去。
见个鬼,见面就是死!
佛楼内几人听见脚步声忙追出来,为首那人见一道与赵秀身形颇为相似的人影窜出寺院,忙招呼随行几人道:“快,别让他跑了,赶紧追!”
一行人朝‘赵秀’追了过去,那名善口技的随行,一面跑一面学老鸹叫,叫得跟催命鬼似的。
梅二听了却跑得更快了,差点将两条腿都捣出火。他跑到寺院外去找接应的突厥人,可刚跨出门口,便‘嘎’的一声,被一只鬼手拽走了。
“他在那边!”追上来的几人听见声音,也朝门外跑去。
那领头的瞧着寺院大门,隐约有些不对,忙叫道:“等等,有诈!”
可已经晚了,门口一群官兵涌了进来,朝他们围来。
“走密道!”他们掉头往回跑,可又被藏在寺院里的官兵截住去路。
官兵们呈合围之势,将几人团团围住,随后一人举着火把自外头走来,手中还揪着个被吓得魂魄出窍的老鸹。
在举火把那人身后跟着四名差役,另押着两人。
等几人走近,为首那人借着火光才看清,那人根本不是赵秀,而那两个被绑着的,是突厥人。
他们中计了。
梅二回魂,看了眼被捆了个结实的北庭探子,拍了拍胸口。
好险,保住了一条小命。
随后转头对拎着他的官差谄媚道:“彭大人,小的这也算戴罪立功了哈?”
彭喆扫了他一眼,将他扔给差役,“带回去,继续关押。”
梅二顿的脸顿时哭丧起来,片刻后,他拍了拍怀里的钱袋子。
还好,也不算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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察事副使被抓的消息很快就传到了北庭,都护府重新布置好的大厅又被砸了个满堂彩。
待郭元振火气稍减,鲁长史才道:“好在大都护没亲自去,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随后又浮起愁色,“探子传信回来说,一起被抓的还有两个突厥人。”
郭元振喘着粗气道:“赵秀呢?”
鲁长史道:“没去。”
“什么?”
“此次被抓的虽有一名中原人,却并非赵秀,而是他的随从。”
郭元振满心不解,这赵秀什么意思?不信他?
“麻烦的是,此次一起被抓的还有两名突厥探子。”鲁长史道:“察事副使是在朝廷过了名录的,跟突厥探子搅合在一起,还掺和着一个钦犯随从,便是他什么也不交代,也已经够定罪的。”
郭元振满脸阴沉,此罪要定,必是定通敌卖国之罪。
鲁长史窥视他的脸色说道:“若一旦被定罪,那么咱们这仗是不打也得打了。”
他神色凝重地道:“不光是咱们,那赵秀是为颍王来送信的,此事传回京城,颍王和那些大臣也跑不了。”
这是要彻底断他的路!郭元振一脚踹翻的一把椅子。
鲁长史差点被砸到,忙躲向一旁,等郭元振平复稍许,他又扔下一只炮仗。
“大都护,事到如今,这局咱们是不破也得破了。”
郭元振怒视他。
他硬着头皮慢慢说道:“这就是一个局。自打封锁北庭开始,皇帝便已经计划要对付您了。”
郭元振自是知道,皇帝对他不满,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
鲁长史继续煽风点火,“皇帝派使臣来宣诏,给您定下期限逼您回朝,他料定了您不会回朝,也料定了您会扣下使臣。然后,让萧固和卫驰飞借迎使臣为由,往咱们辖境线加强兵力给咱们施压。最后再放出赵秀诱捕咱们的人,给咱们定罪。可谓是步步为营。”
想到那个该死的使臣还在这府里,郭元振两眼便直冒毒火,恨不得马上提出来杀了解恨。
鲁长史继续道:“不光是您,他要对付的,还有颍王和朝臣。自封锁后,咱们与京城断了联络,谁又知道如今是怎样一番情景?何况眼下又掺和进了突厥人。他若以通敌谋反之罪,对京中进行清扫,那么定会比当年高祖清扫盘王谋逆,更残酷更彻底。”
提起盘王,郭元振压下的火又长了几寸。
“大都护。”鲁长史小心翼翼中带着一丝愤然,“他这就是在逼您,逼您要么回京认罪,要么被萧固和卫驰飞以通敌之罪攻打。”
“本将不会回京。”郭元振咬牙挤出几个字。
他不会再让郭家再被人随意定夺生死前程。
“那咱们唯有反。”鲁长史趁机道:“大都护,属下知道您不想打破西北如今稳定的局面,可咱们已经被逼得走投无路了。”
郭元振听出其言外之意,“你要本将和突厥人合作?”
“咱们也不能白白背了这通敌之名。”
两人对视良久,郭元振冷冷道:“我不会让北庭被突厥蛮子的马,踏入北庭半步。”
鲁长史忙道:“当然,北庭是咱们的,怎能让给突厥蛮子?属下的意思是,可利用他们牵制萧固和卫驰飞,助咱们突破二人挟制。”
郭元振动摇了。
正在这个时候,外头察事司的人来报,说是收到自西州传来的密信。
鲁长史连将人传进来,接过密信瞧了一眼,心道来得正好!
“大都护,信是突厥鹰师探子传来的。”
鹰师?郭元振皱眉,“说什么?”
鲁长史拆开信瞧后,却是一惊,“信却是赵秀所写。”
郭元振闻言,一把将信夺了过来。
赵秀在信上说,西州已控制北庭所有探子,故意让探子放出消息,为的便是拿住他们来往的把柄。好在他多留了个心眼,先让别人探路,才逃过一劫。
赵秀还说京中局势有变,他带来颖王之信物,颖王指明要亲自交到郭元振手上。
另外,他已与突厥鹰师鹰主阿艳连山合作,可助他摆脱困局,诚邀郭元振亲自前往河嘴灞,共谋大计。
郭元振看完信后沉默不语。
“大都护,这可是助咱们脱困的天赐良机。且既然赵秀已与突厥搭上,也免得咱们再费功夫找人了。”
郭元振突然问道:“你一直与突厥有联络?”
否则鹰师的信为何会直接传入北庭察事司?
鲁长史也不再隐瞒,“不过是为了防范未然,给咱们多留一条路罢了。”
郭元振盯着他,心道:待此事一了,这人也留不得了。
鲁长史莫名觉得背脊发凉,随后小心问道:“大都护,这赵秀和阿艳连山,您见还是不见?”
郭元振冷笑,“本将还有选择的余地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