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光三千里
作者:南有檵木 | 分类: | 字数:140.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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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7章 二百三十七斩
八月秋社家家忙,社糕社酒出农房。
迎神进俎同跪拜,佑我谷仓年年涨。
秋社通常于立秋后第五个戊日举行,因与中秋相临,又被称作中秋节。
春社庆耕,秋社庆收,二者皆是农人祈求农耕丰收之重要节气,亦是举国上下之大节。
在秋社这日,有妇人归家娘家,妇人不得动针线,农人辍耕一日等习俗。家家户户需得备社糕、社酒、社饭等招待亲友与亲友共贺。
各县府、乡里,由当地长官领各宗族百姓,设三禽、五谷、六畜,开坛祭祀土地神,以答谢一年布施,祈愿来年风调雨顺,谷堆满仓。
涪州城内新米飘香,家家户户都在蒸社饭,驿馆伙房也蒸了,用以款待旅客。
社饭家家都做,做法大同小异,却是各家有各家的口味,各家都觉自家做得最好。
驿馆的社饭是采田边青蒿,焯水挤去苦涩后慢火焙干,加咸肉、豆干、荠菜,与今年新收的白米一起焖制而成。
风味咸香鲜美,两碗下肚,腹中殷殷实实,便是劳作整日也不觉饥饿。
最好吃的要数锅巴,胥姜守着灶,好不容易得了一块,在厨娘的笑声中,‘咔嚓咔嚓’啃得有滋有味。
吃完锅巴,又回房同柳眉一起吃了一碗饭,两块社糕。
这两日跟着胥姜去乡里东奔西走,柳眉饭量也渐涨,见她吃得香,竟也跟着吃了两碗,最后将自己撑得直在屋子里打转。
“今日咱们又去哪儿?”
“今日不去乡里,咱们去北山书院。”方才单伯去府衙打听回来,说秋社书院要举行谢师礼,杜回巡县回来会直接过去,所以他们今日去书院,一定能见到他。
柳眉问道:“书院在哪里?”
胥姜收拾了碗碟,又喝了盏清口茶,带着她来到驿馆的楼阁之上,指着江水对岸最高处说道:“就是那儿。”
柳眉看着脚下滚滚江水,腿肚子打颤,“咱们怎么过去?”
“坐渡船,然后爬上去。”所以柳眉多添那碗饭,胥姜才未阻止。
爬山可要费不少力气。
“我可以不去吗?”
“可以,只要你不怕闷,可以在驿馆等我们回来。”
想着入住驿馆头一天,胥姜带着众人下乡,她嫌劳累没去,结果在驿馆闲出了愁,加之人生地不熟,不敢随意外出,闷得她饭都没吃两口。
等胥姜、单伯等人傍晚归来,见他们一个个神清气爽,谈笑不绝,心头颇不是滋味,待第二日便说什么也不待在驿馆了。
只是出去走倒是新鲜,就是回来后腰酸背痛,眼下看着这水、这山,还未渡未爬,她便已觉劳累。
可想着秋社四处热闹,而她独自在驿馆孤零零枯等,又觉有些凄惨,便只好叹着气答应了。
“去吧。”
胥姜暗笑,她就知道。
“安心吧,若渡江后不想走,我给你租一头驴子,牵你上山。”
“还是算了吧,单伯一把年龄都没骑驴,我骑着像什么话。”
正好单伯找来,听得这一句,佯怒道:“我怎么就一把年纪了?瞧着吧,今日爬山,一脚都不带歇的。”
二人被惊回头,见说小话被抓个正着,柳眉忙找补道:“您自是老当益壮。”
胥姜‘噗’地一笑。
单伯瞪眼,“什么老当益壮?这叫正值壮年。”
柳眉连忙陪笑,“好好好,您一点也不老。”
胥姜对单伯笑问:“大伙儿都收拾好了?”
单伯点头,“都收拾好了,就等你们了。”
胥姜挽着柳眉下楼,“那就出发吧。听说上午的渡船只渡到巳时,午后要去祭社神,到酉时才再开。今日过江的人多,去晚了可就赶不上船了。”
“那赶紧的。”
护卫们猜拳,输的留下看行李。
几人围着看,在一片哄笑声中,输的那个抵赖要重来,结果重来还是输,只好认命留下来,与同样被留下来守驿的主簿和驿吏作伴。
胥姜一行来到江畔萝卜寺渡口等渡船,渡口已候了不少人,有小贩、学生、农人,也有同他们一般的旅人。
等渡船一到,众人争先恐后地上船,好在船不小,可载二三十人,胥姜等人上船后将将满载。
好险。
柳眉紧靠着胥姜,不敢看涌动的江水,胥姜时不时逗她,将她吓出阵阵惊呼。
好在不过一刻船便靠上北岸,柳眉下船后,追着胥姜一阵打闹,胥姜一边躲一边讨饶。
单伯见二人开怀,也露出笑容。
胥姜这一关,总算熬过来了。
往山上走,有小道,有石梯,皆可通往山顶。
小道野草覆蔓,眼下虽已入秋,却仍有草蛇毒虫,为稳妥起见,众人决定不贪图捷径,由石梯而上。
胥姜是走惯路的,一口气爬到半山腰,却仍有余力。
柳眉与单伯已是气喘吁吁,扶着膝头站在原地喘气,护卫们本也轻松,却被单伯拖着,也累得脸发红。
胥姜返回去拉着柳眉继续走,一边走一边打趣:“肚子还撑么?”
第237章 二百三十七斩
柳眉摆摆手,懒得搭话。
前方几名学生也爬得一脸菜色,其中一人朝落在后头的同伴喊道:“快些,咱们去前方刻崖歇一歇。”
刻崖?胥姜眼睛一亮,随即对单伯等人道:“咱们也去瞧瞧吧。”
说完,不等几人表态,便架着柳眉窜上去了。
从前胥姜来涪州,虽听闻这北山有面刻崖,却因行李众多不好脱身,而并未来看过,却不想今日竟有幸一览,弥补遗憾。
来到刻崖,路总算平坦了。
胥姜松开柳眉,柳眉脚一软差点坐在地上,她连忙将人扶到一旁巨石上歇息。
刻崖下有小池,池中有崖壁中渗出的山泉,方才一起爬上来的学生们正在汲水解渴。
胥姜解下腰间水囊,水囊里空空如也,正好补一些。
“你先坐着,我去打水。”她对柳眉叮嘱一声后,朝小池走去。
走到池边,发现立着块矮碑,上刻‘慧泉’二字。
字体端正大气,却并不锋利,一笔一划温和圆润,让人心生亲近,合着‘慧泉’二字,给人一种喝了这泉水便真能启智明慧之感。
胥姜等学生们喝完水后,才上前灌水,池水清澈见底,且并无杂物,想必有人时时清理。
她忍不住掬来喝了一捧,泉水冰凉爽口,还带着一丝丝甜,简直沁人心脾。
她将水囊汲满送去给柳眉,随后沿着石崖将一副副题刻从头到尾,从上到下,一个字一个字地仔细观赏。
题刻有新有旧,有大有小,有的出自名家之手,有的籍籍无名。
她走到末尾处,看到了杜回的字,便凑近仔细品读。
凿的是一篇游览小品,正读得入神,忽听得身后传来一声惊唤。
“胥姜?”
胥姜蒙地回头,却见杜回同两人正立在不远处,一脸惊讶地望着她。
“真的是你,你怎么在这儿?”
“杜先生!”胥姜惊喜道:“您回来了。”随后上前朝他行了一礼。
杜回见到她显然也很欢喜,原本严肃的脸上也露出了温和的笑容,“免礼免礼,你何时来的?又为何来此?”
“儿去充州探亲,想着离此处近,便特地来拜会您。”胥姜见他消瘦不少,鼻子发酸,问道:“自京中一别已近半载,您可安好?”
杜回振了振衣袖,“刚来时因水土不服病了一场,如今已大好,也逐渐适应了。”
“您受苦了。”
“受点苦也好,在京中安逸惯了,都快忘了大盛还有这般贫苦之地,困窘之民。”
杜回见她也瘦得像根寡竹,情态带着些愁苦,又丢下买卖往充州去寻亲而来,便知她遭遇之事也不小。
“什么事值得你将自己熬成这般?瘦得一阵风就能捎走似的。”
胥姜心头发热,苦笑道:“此事说来话长,待您忙完公务,儿再同您慢慢道来。”
单伯慢悠悠地爬了上来,见胥姜正在同人说话,眯眼一打量见是杜回,忙平了平气息上前拜见。
“杜大人,别来无恙。”
杜回一见单伯,心头惊异更甚,他怎么也来了?
柳眉听单伯招呼,这才反应过来与胥姜谈话的是杜回,也忙上前拜见。
“奴婢柳眉,见过杜大人。”
“见过杜大人。”护卫们也纷纷见礼。
“都免礼吧,在外头不必拘束。”杜回是见过柳眉的,楼夫人的贴身大丫鬟,在楼家很受重用,如今也跟着胥姜来了,可见楼敬对胥姜寻亲之事有多紧张。
杜回心头既关切又好奇,可眼下不是叙旧的好时机,便只好先忍住了,“我眼下要去书院,你们既到此,那便一起吧。”
随后又对胥姜道:“你来也好,我正有一事要找人帮忙,找来找去也没个合心的,既碰上你,那便再不用找别人了。”
胥姜笑道:“那儿可来得巧了,有用得着的地方,先生只管吩咐,绝不推辞。”
杜回往前做了个请的手势,边走便道:“对你而言,也不过是信手拈来的小事。”
两人缓步走在前,朝山上书院而去。
“还要走?”单伯只觉脚下发软,歪了几步,坐到了一旁石头上,随后对柳眉道:“你先跟上,我过会儿再来。”
柳眉想起他早晨的豪言壮语,不由得忍笑,“那您好好歇着,若实在上不来,便在此处等咱们。”
“也好,也好。”单伯朝她挥手,“去吧。”
柳眉见胥姜与杜回快走远了,赶紧快步跟上。
好在早上多吃了一碗饭,不然她也得趴下了。
————小飞猫来了————
楼云春风尘仆仆地来到涪州府衙前,随后下马上前对守卫询问道:“劳驾,敢问杜大人可在?”
守卫见他气度不凡又衣着不俗,客气道:“大人外出巡视不在府衙内,不知阁下何人?找大人何事?”
楼云春出示自己的官印,守卫一见,顿时大惊,立时要拜,楼云春阻拦道:“此行不为公务,无需声张。”
守卫收势,将杜回的行踪细细道来,“杜大人上午在北山书院受谢师礼,正午于山下江渚祭台举行秋社祭礼,得晚上才会回来。”说完又殷切道:“少卿大人若无落脚处,不如先入府歇息,等杜大人回来再叙。”
“不了。”楼云春又问道:“近日可有别的人来找过杜大人?”
守卫略微一思索,问道:“节气下,来找大人的不少,不知大人所指为何等人物?”
“两名女子,还有五名家仆。”
“来过,也是没见着人,天天都来打听杜大人的消息,今早还来的。”
楼云春是大理寺少卿,他来找人,还说得这般具体,难道是暗查钦犯?
想着自家大人是被贬至此处的,虽如今已平反,可难免有别的牵连,守卫便机灵道:“这几人可是犯了事?大人若找人,小的知道他们在何处落脚,可带人同大人一同前去,助大人将其捉拿归案。”
他美滋滋地想:说不定还能立下一功,从此飞黄腾达。
见守卫一脸跃跃欲试,楼云春有片刻无语,“那是我家里人。”
“大人恕罪!”守卫差点匍匐在地。
他这才想起,那群人来询问时,曾出示过路引,路引上的落款,可不就有楼姓?且那几人又投宿在驿站,可不就是官眷?
哎呀呀,名利使人头昏,一时竟忘了。
他正要跪下告罪,却被楼云春伸手提起,问道:“你说知道他们的落脚处,可替我指个方向?”
“他们投宿在本县官驿,小的给您带路。”正好将功赎罪。
楼云春却正色道:“守卫无令不得擅离职守,我自己去便可。”
守卫僵硬地扯了扯嘴角,这怎么还落得个玩忽职守的印象了?
“等杜大人回来,小的定会转达您来探访的消息,眼下便不耽搁大人了,大人您请自便。”
楼云春点头,随后牵马调头朝江边走去。
“恭送大人,大人慢走。”见楼云春走远,守卫松了口气,这人年纪轻轻的,气势却一点不比杜大人弱,一板起脸便让人发怵。
还是送走为好。
楼云春来到驿馆,一名驿吏上前查问,一见其路引,神色立马恭敬起来,上前替他牵马,随后又让人去通报,请主簿大人亲自出来迎接。
楼云春却等不及了,快步走进驿馆大门,另一名驿吏赶紧跟上,为他引路。
一进驿馆,见院内坐着两个人正在下棋,楼云春扫了一眼,随即顿住脚步,冲其中一人喊道:“尤三。”
“不是说去书院了么……”尤三以为是同伴良心发现,回来陪自己,回头一看竟是楼云春,吓得差点飙下桌。
“少少少、少爷!您怎么来了!”随后赶紧上前接过楼云春手中的行李。
见到尤三,楼云春心头石头落地,总算是追上了。
“胥娘子何在?”
“今晨一早便出门往江对岸的北山书院去了。”
北山书院?想必是去找杜回了。
“单伯和柳眉呢?”
“一同去的,另外还有三名兄弟跟着。”
与尤三下棋的正是驿馆的主簿,见尤三对来人这般恭敬,便上前作揖问道:“这位是?”
领路进来的驿吏忙道:“这位是大理寺少卿楼大人。”随后又向楼云春介绍道:“楼大人,这位是咱们驿馆的严主簿。”
严主簿闻言正要再拜,却被楼云春打断,“敢问主簿,这北山书院如何去?”
严主簿道:“由萝卜寺渡口乘渡船过江,再沿着石阶一直上行,过一座刻崖后便是。”
“多谢。”
“不……”客气。他话还没说完,楼云春已走出了院子。
尤三连忙追上去,却被楼云春打发回来,继续看顾行李。
他不禁叹气,少爷来了,他也是看行李的命。
主簿跟出来,问道:“楼大人这般火急火燎的去北山书院做什么?”
尤三答道:“追咱们未来的少夫人。”
“谁?”主簿觉么过来,“那位胥娘子?”
这不明摆着的么?“除她以外还能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