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梨树
作者:阿般卜 | 分类:现言 | 字数:91.1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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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6章 刀山
十离是被卡瑞拽起来的,凌晨六点对他这个凌晨三点才入睡的人来说,正是沉睡时间,所以他没有反抗,因为在这里反抗比你偷懒惩罚更重。
其实,这个时间并不早,毕竟东边的太阳已经冲出来了,被黑龙江和乌苏里冲成的黑瞎子岛三角地带如同重庆的朝天门码头一般。只是十离不知道而已,他自己都记不住了,又怎会知道。
十离被一桶冷水浇身,刚过春节的天气也没有少上多少寒意。他的瞌睡早已如同升起的朝阳那般清醒。湿透的单薄白色长袖体恤粘在身上,冰凉刺骨。
“负重!”卡瑞的声音像是洪钟一样响起。
这个地方不用担心会吵到居民,因为他们是在无人区,所以并没有人管理,也不会惊扰到任何人,你逃跑出去,都没有路。
十离颤抖着手提起二十斤的负重,甩在了背上。这重量的确不算重,可是不远处的一公里亮晶晶的刀片张开血盆大口在等着吸吮新鲜的血液,他的心底就一阵沸腾。
“娘们,这身材不错啊!”几个行走荷尔蒙的男子吹着口哨,带着猥琐的眼神盯着他全身湿透的身体,像是一口把他脱掉。
十离的眸子带着冷意,若无其事地向着前面的刀山走去。
不知谁一巴掌拍在他的头顶,谁又伸了一只脚,把他直接踹倒在地,还伸着手在他身上游走。
十离没有反抗,只是把这几个人的胸牌牢牢记在心里。二十五号,七十六号,五十一号,三十二号。
十离露出了森然邪魅的笑意,看着那几个朝着刀山走去的背影。
随即他的后背传来一阵痛,是卡瑞的鞭子。专门针对那种摔在地上一时起不来的人,这种东西打在身上又酸又刺又麻,让你忍不住全身发颤。
十离咬牙从地上爬起来。
艾栋看着他有些于心不忍,干脆眼不见心不烦,向着前面跑去了。
“快!快!再快!”卡瑞从旁边跟着跑跟着喊。
十离能感受到脚底的疼痛感,虽不明显,但也让人心底很不是滋味。背上的负重越来越重,汗液和冷风裹在一起,就算有阳光也不能驱寒。
几个人在背后看着十离的背影使着眼色,他完全没注意身后那几双魔爪已经伸过来了。
十离感觉下半身凉飕飕的,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被这样对待了。他已经习以为常了,他提好自己的裤子,回头看了一眼他们胸前的号码。
“娘们!”三十二号对着他比了个小拇指。他就像是完全不在意,他记住了他们的胸牌就行。他依旧向着前面走,他不看地上,因为只要看了,他就没有勇气走下去了。
十离走过的地方,刀片上留了一层淡淡的血迹。
鸦灰不知什么时候爬上杨柳树上的,他吹着柳叶,发出悦耳的声音。他看着那道有些坚强,又有些倔强的背影,叹息了一声:“看来院子的药草需要耕种了,这样下去,我那院子迟早光秃秃。”
十离听着那婉转的声音,知道那是鸦灰,只有他才能用柳叶吹得出这么动听的声音。他也曾试过,不过都以失败告终,不是柳叶破个洞,就是根本发不出声音。
“鸦灰,回去打理你的院子。”卡瑞从地上捡了颗碎石子,用力一丢,正好弹在鸦灰坐的那根枝丫旁边。
“Crime,你带的人,还是好好看管一下,不然我那院子再怎么打理也供不应求。”鸦灰的声音很轻,就像风一样飘到每个人的耳朵里,但又实实在在。
“我怎么带人不劳驾鸦灰大人,鸦灰大人,现在怎么有闲情雅致如知了猴那般。”卡瑞听他如此奚落,也不落下风。
“我不想我的病人就那么一个,早就研究腻了。”鸦灰抓住随风飘荡的柳枝,顺着而下,用一种极其体面的方式落地。
十离还是第一次看到他的身体如此轻盈,他心里又在盘算怎么像鸦灰讨教一下。
“娘们,看什么看?”十离转头看着鸦灰,那双黑色的眸子泛着光。却被一零一从旁边踢了一脚。
“我真是没眼看了。”鸦灰不知用的什么东西,一零一瞬间倒在刀片上,脸上也划了一道口子。
“鸦灰,别以为有爷替你撑腰,我们就不敢动你,那是因为你是这里唯一的医生,我们就算把你怎么样了,你也只能受着。”七十六号脸黝黑,像是非洲那边来得土着民。
鸦灰拍了拍手上的灰尘,目不斜视地慢慢走到刀山旁边。
“是吗?你们想动我也不是一时半刻了,来,现在来。”鸦灰的脸颊绯红,不知是气的,还是羞愤的。
“鸦灰,我说过,别在我训练场惹事。”卡瑞的脾气有些暴躁,像一头蛮牛一般。艾栋想要劝解,也只是被推倒了一边。
“卡瑞,你说过,训练场上只要不人出命,怎么都可以。那今天我们是不是可以练练手。”一零一还记得自己差点断子绝孙,鸦灰那一脸嫌弃的模样,他可是记在心里的。现在难得找到机会动手,他们可不会放过,何况他们很久没出刀了,常年沾血腥的手,一时不沾都手痒心难耐。
第116章 刀山
卡瑞没有说话,这里就是弱肉强食的地方,你弱那就要被打,只要不被打死,那些强势的人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毕竟他们这些就像古罗马关在囚笼里的奴隶,他们需要荣耀,需要血腥。才能证明他们活着意义与价值,虽然有些可笑,但也是不真的事实。
“卡哥,他们俩要是有事,爷那里不好交代。”艾栋满眼期待地看着卡瑞,他不想这件事情继续发酵,毕竟一零一可是睚眦必报,不仅是上次十离的那一脚,从他的到来,十离就注定不会受大家的善待,因为爷给他模棱两可的身份,让训练场的这些刀子向着十离身上划口子。
“下个月惊蛰,刀子该磨口了,不然要生锈了,他也在其中。”卡瑞转头看着艾栋,此刻那双眼睛像老鹰一样盯着他。
鸦灰听着后面那一句,突然抬头看了一眼十离。
刀子磨口,意味着这人将不再是人,他只是一把刀,沾了血腥后,是会上瘾的,尤其是还有高额的奖金。
那个时候,这个十离还是他吗?
也许十离本就不是十离,鸦灰其实也不清楚他到底是谁,但此刻他想的是十离能不能下那个手。
“怎么了?”十离看着鸦灰的目光盯着他有些复杂,便问道。
鸦灰沉默着,只是摇了摇头。他难道要说,下个月你就开始是一把刀了,再也不是窗台下的一抹光了。鸦灰看了看自己的手,医者仁心,可他并没有仁心,一切的发生和所救都是有交易的。
他随即叹了一口气,也是,自己手上不干净,又怎么自私地想抓住那束干净澄明的光。
“爷真打算要这个娘们去练手?”一零一听着卡瑞的声音,他觉得至少黎天应该不会这样做。他们这次去的可是黑哥边区,那个人可不是一般人能够近身的。
“什么娘们,娘们?嘴巴放干净点。”鸦灰的脸铁青,他很讨厌这两个字。
“怎么,你想让他成为第二个俞白?”一零一的声音传来,鸦灰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还有隐忍和悲痛。
“也是,那个人因为你的庇护,最后被……”一零一的声音突然停止。
十离看着鸦灰刚才弹了一颗石子大小的东西出去。
“臭娘们!别以为你救了老子的兄弟,我就得感恩戴德,你他妈那表情就足以让我捏死你。”一零一摸着额头的鲜血汩汩,气得两步走过来就是一巴掌打过来。
十离的动作很快,他扯住鸦灰的身体往旁边一推,自己迎了上去。他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做,也许是潜意识里,他把鸦灰当成了朋友,这是他这样认为的。
“……”
鸦灰看着本该落在自己脸上的手,此刻已经落在十离的背上。十离的动作不知为何时而矫健,时而笨拙。就像是这个东西他应该是懂的,但是他就是缺了一根筋,似乎少了些什么东西。
他没想过在这种人吃人的地方,刀是没有感情的,只要对自己不利,那都是可以舍弃的。
十离替他挡了。
当年俞白没有替他挡,而是把他推了出去。他试问自己当真是掏心掏肺对待他,没想到最后是被辜负的一个。他不想他沾染了不该碰上的罪恶,所以他一直袒护他,最后自己差点被人了结,是因为黎天救了他,所以这就是他的赌注。
黎天曾对他说:朋友不值得你全心全意的付出,往往你付出的足够多,朋友只会觉得你是应该的,他并不会体谅你,也不会感恩与你。而那些堕入深渊的人,不是朋友的背后刀子就是亲近之人的算计。
鸦灰不信,他赌了一次,差点帮命赌了出去。所以他输了。后来,黎天带着深意地对他说:“只有你自己足够厉害,才能撑得起你的野心。要想不被人利用与算计,那就不要相信任何人,这世上没有值得你信任的人。就算我,你愿赌服输,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也只是让你保证不会让我死得那么痛快,我不会信你不恨我,但你也没到需要害我的地步,尽管你像是定时炸弹,我还是愿意一试,因为我是黎天。”
鸦灰他不是信任他,黎天也不是信任他,只是他们有共同点,在某一出发点和需求是相同的,仅此而已。
“找罪受。”七十六号看了看十离,他们之所以围着一零一,主要是他狠,与狠角色要么不沾边,要么做个靠得住的小弟。但比被欺负要强得多,至少不会被欺负,还能欺负别人。
“你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想要护住屏头,也得像咱一零一。”三十二号看了一眼一零一,踹了一脚十离说道。
“你说他啊,说实话,我当真看不上,我能让他断子绝孙一次,也能第二次。”十离揶揄着说道,还不忘看了一眼一零一。后者不仅感觉到那里的痛感,还有些暴脾气上头。
“小子,别给脸不要脸,你现在看看你的脚可全是窟窿,信不信老子让你这张脸也去感受下。”一零一拽着十离的手臂,他感觉自己的手臂快断了。
“大哥,这张脸若是毁了,是不是有些可惜?”旁边有刀子在起哄,生怕好戏不开始。
“毁了就毁了,这不是还有人能替他补救的完美无缺,这张脸的确完美,比女人还要细嫩,这皮肤白皙,鸦灰,你是怎么做到的?”一零一像欣赏瓷娃娃一般,打量着十离。
“放他娘的狗屁。老子的脸面和手艺岂能容忍你们这些蛤喇说道。”鸦灰反倒生气起来。十离感觉鸦灰有些孩子气性,有时就像智力还没发育好,有时又是那个异常冷静的少年。他一直问他的年龄,鸦灰从没正面回答过他。
场上除了围了一圈看客的刀子,还有与十离动手的一零一。鸦灰冲着七十六号那几个小虾米拳打脚踢,没想到他的爆发力很强悍,看着与十离一般柔弱不能自理的身体,把那几个人都放倒了。
“我说过,你们别惹我,他,你们以后也休想打主意。”鸦灰霸道地指着十离说道。
十离有些惊讶,他竟不知道鸦灰还有这一面。
一零一并没有尽兴,他本想着人多教育一下这两个人,谁知鸦灰还是扮猪吃老虎了,上一次他以为是他侥幸,看来是他低估这个医师的实力了。
“十离,起来,以后这训练场不练也罢。”鸦灰护短的本性暴露出来,他起初只是觉得这个孩子不该被卷进来。他本可以无忧无虑的在自己的世界过着简单的日子,可就因为黎天,他没有选择。
十离从刀片上爬了起来,双手都是血口,他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般。
“看来你院子的草药种植的速度跟不上我使用的速度。”十离颇为无奈地看着鸦灰,刚才所发生的一切,他就像是没有经历过一般。
“无所谓。”鸦灰拽着他的手臂,把他从刀片上拉起来。
卡瑞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自始自终都没有喊停。
“卡哥,我真觉得我们是真刀子,没有一丝人性。”艾栋看着卡瑞有些失望道。他们是刀没错,可沾的那些血腥上面没有一个是干净的,可干净的他们也碰过了。
“矮冬瓜,我们。”他指了指自己,有指了指训练场上的所有人,继续说道,“只要有有一丝人性,下一刻你的脑袋就不一定还在这里。”卡瑞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又指了指艾栋的脑袋。他之所以会维护艾栋,是因为这个人救了他一命。
艾栋看着鸦灰替十离处理伤口,他脸上就像焉了气的气球。他知道,人要想成大事,就不能有感情,尤其是他们这种玩命的雇佣兵。
“但是一零一他们总是对他出言不逊,你该管管。”艾栋提醒道。
“那一群人。”卡瑞看了看那些继续训练的人一眼,才转头又对着艾栋说道,“他们是狼,公狼在一起,总要找个缺口,十离不是俞白。”
艾栋看了看卡瑞,眼神愈发深。
俞白如同十离一般,空降至此。
也是瘦小的身板,鸦灰救俞白的时候,起了恻隐之心。那个时候之前,鸦灰还不是他们的专用医师。因为一次特殊任务,鸦灰被俞白出卖后,他变了,不知因为什么,变成了他们的专用医师,而且还是黎天亲自下达的命令,所以这些训练场的人想对他做些什么,也不敢明目张胆,但也不是没有。
现在十离和鸦灰,就如同当年的俞白一样。不知鸦灰心底到底在想什么,他是想测试一次,还是想再赌一次,这个人还会不会一如当初那般舍弃他。
艾栋又转头看了看杨柳树下的那两个人影,没再开口。
他们都是这柳絮,到了时机成熟,就会被放逐出去,完成任务再回来,没有那就会有人代替。
“谢谢!”
“谢谢!”
两个声音同时说道。
年轻人最是青春年少,笑起来如沐春光。
“是因为俞白?”十离露出小虎牙问道。
“你可比他强太多,不怕痛,不怕死,也不怕黎爷。”鸦灰不知弄得什么药草,敷在十离的手臂。
“俞白怕黎爷?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死了吗?”十离还是很好奇。
“死了,黎爷为了救我打死的,所以我现在才会在这里。”鸦灰的脸色就像没有波澜的湖水。
十离没有说话,只是笑了一下。
“俞白与你不一样,他笑起来不好看,胆小,所以才会被那群人走后门。”鸦灰撇了撇嘴说道。
“后门?”十离没明白,突然看着鸦灰的脸色有些不对劲,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虽然失忆,可他没少看书啊,再说与这些刀子经常在一起,他什么没听过,那些人都快要把他生吞了。
“咳咳……”十离假咳了一声继续问道,“所以我之前到底张什么样,这样子是俞白的?”
鸦灰的嘴张着可以塞进一个鸡蛋了。
“才不是,俞白可没你底子好。我见你的时候,你就是一具还没死透的木乃伊。”鸦灰白了他一眼。
“我本身就张这样?”十离有些不信。
“我之前给你用了一些草药,让你变白了,你不知道,一白遮百丑吗?”鸦灰鼓着腮帮子没好气回道。这让十离觉得是自己低估了他的医术。
“俞白是怎样,我本就不感兴趣。我只是想知道自己是谁,之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总觉得不属于这里。”十离看着西南方向说道。眼里带着惆怅与望眼。
“十离,要想完全脱离掌控,你下个月的任务就要完成的漂亮。那些人绝对不会……”鸦灰还没说完,就被十离比了个噤声。
“我知道,往后我会把自己放在该放的位置。以前丢掉的慢慢找回来,还有你的自由。这只是我们的秘密。”十离突然有了走下去的勇气,不管他自己是谁,只要当下身边还有个算是正常的人,他就该去寻找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