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遥睁开眼睛，用尽全力把覆在他身上的人往外一推。

他拿袖子狠狠擦着自己的嘴唇，用力到几乎要擦出血来。

宋郁被他推得踉跄了一下，后退一步，静静地看着司遥嫌恶的表情和动作。

“父——”

“别叫我父皇！”司遥蓦地抬头，眼眶通红地吼道。

宋郁顺从地垂下眼睛：“好。”

司遥警惕地看向他。

“……阿遥。”极轻的声音从宋郁的口中发出。

司遥难以置信地瞪着宋郁：“你叫我什么？！”

宋郁嘴唇微微一动，看起来似乎真的想再叫一遍。

司遥在他开口之前慌乱骂道：“住口！混账东西！”

宋郁听话地闭上嘴了。

没一会儿，一个眼生的奴才端着汤药进来了，沉默而恭敬地呈到宋郁跟前。

宋郁接过药后，直接挥手让人退下了。

他端着汤药跪在司遥床头：“父皇，先把药喝了好不好？”

司遥直接把脸别过去，仿佛多看他一眼都脏了眼睛。

宋郁一点也不生气，起身坐到床上，耐心地舀了一勺药喂到司遥唇边。

司遥恨声道：“滚。”

宋郁仿佛已经对司遥的怒骂免疫了，一边面色如常地把汤匙靠到司遥唇边，一边自顾自地念叨：“喝了药才能快点好起来。”

司遥猛地抬手，连碗带药一把推翻。

滚烫的药汁撒到被子和宋郁的手上。

宋郁第一时间掀开了司遥的被子，在司遥的寝衣上摸了一把，确认司遥没有被烫到后才松了口气。

司遥咬着唇，目光停驻在宋郁骨节分明的手上。

那只手的手背已经红了一大片。

宋郁却浑然不觉，平静地看了司遥一眼，然后说：“父皇在这里等我一下。”

他出去了一趟，回来时几个婢女已经抱了新的被褥进来，汤药也端了一碗新的。

宋郁亲手为司遥掖好了被子，又端了汤药过来，这次他没再直接动手，而是低头征求司遥的意见：“父皇是要自己喝，还是我喂您喝？”

司遥看了一眼宋郁变得愈发红的手背，没作声。

宋郁顺着他的视线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轻轻笑了。

他问：“父皇这样瞧着儿臣，是在心疼吗？”

司遥胸口剧烈起伏了两下，然后恶狠狠地把脸别开了。

宋郁得不到他的回答，也不恼，自言自语道：“看来父皇还是希望儿臣喂您喝。”

宋郁走到司遥床头，这次他没有跪下，而是低头凝视着司遥倔强的眉眼，然后仰头将手中的药灌进了自己的嘴里。

司遥抬眼看见他的动作，拧眉质问：“你要做——唔！”

他的话没能说出口。

因为宋郁已经俯下身子，强硬地托住他的脖子，然后贴着他的唇将药汤渡给了他。”

一口渡完，司遥的下巴脖子上已经沾满了淡褐色的药汁，发丝凌乱，狼狈至极。

宋郁也没好到哪里去，衣领被司遥弄得全是污渍。

但他毫不在意，一口渡完又要灌第二口，被司遥一把抓住手腕。

司遥咬牙道：“……朕自己来。”

宋郁瞧了他一眼，看见他脸上的红一路蔓延到耳根脖颈，也不知道是气的还是怎么回事。

宋郁抚着他的侧脸，用拇指温柔地替他擦去下巴上的药渍，然后笑了一下：“父皇早这样不就好了。”

“……”司遥敢怒不敢言，端起药碗一鼓作气吞完了。

好苦。

苦到他控制不住表情，轻轻皱了一下眉。

宋郁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见他这样，接过空碗问：“苦得难受吗？”

司遥没说话，因为他确实很难受，甚至有点反胃。

宋郁方才也尝到了这药的味道，大概能猜到司遥的感觉，于是说：“要不儿臣……”

话音未落，就见司遥猛地抬眼，同时迅速往床的里侧退了几寸，然后警惕道：“不需要！”

宋郁一怔，随后反应过来，笑得别开了脸。

良久，他才忍着笑对司遥说：“父皇，儿臣只是想问问，您要不要含一块蜜饯。”

顿了顿，他戏谑地问：“您以为是什么？”

司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艰难开口：“……给朕滚。”

宋郁乖乖地点头：“好，但是儿臣要先看着父皇用完膳，然后再滚。”

司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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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满一桌子菜，司遥却食之无味。

宋郁自己一口没动，忙前忙后地给司遥布菜。

司遥筷子还没沾几次口，就放下了。

“我饱了。”

宋郁手上动作一顿，然后问司遥：“是菜不合胃口吗？我去让膳房重新做。”

“宋郁。”司遥起身，微仰起头，看着已经比他高了半个头的宋郁，神色冷峻，“你真的杀了夏易吗？”

宋郁脸上的表情一时间变得阴沉起来，但很快他又摆出温柔的神色：“父皇先好好用膳。”

司遥被他气得头疼，但同时也敏锐地捕捉到这话的言外之意——夏易可能没有死。

他赶紧低头草草吃了几口，然后看向宋郁：“现在能说了吗？”

宋郁却没给他想要的回答，而是歪着头问：“父皇就这么迫不及待地关心他吗？”

司遥怒道：“你到底说不说？”

宋郁笑了一下，然后说：“他确实还活着。”

司遥的心倏地落回实处，紧接着他又问：“那他现在在哪？”

宋郁没再给他回答，而是说：“父皇想知道的太多了。”

司遥攥紧了袖子，冷冰冰地瞪着他。

宋郁垂眸，避开了他的目光：“父皇想知道，就好好吃饭、好好休息。”

“三个月后，儿臣会带父皇去见他一面。”

司遥看了他一会儿，低声说：“你最好说话算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