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西一却不觉得担忧的样子，还往后一靠倚在木板墙上，道：“其实出不去也挺好的，就当在这里隐居了，没有那么多的烦心事，也不需要考虑得失做取舍。而且这里即便有人想打扰也打扰不到。”

金芒瞪他一眼：“年纪轻轻正该雄心万丈的时候，说这种话！”

百里西一笑了，笑容却并不阳光：“雄心万丈吗？我也曾经有过啊，只不过已经被现实消磨得只剩下一个小山头了。”

金芒慢慢垂下眼帘，勾起嘴角，不以为然的说：“你才经历过几次磨难……就敢说这样的话。”

百里西一摇摇头，觉得自己心中的苦是没人能够理解的，不由得有些委屈。

“你充其量只是认清了现实，或许与你的期待不同，或许需要你做一些牺牲。可是你遭受过最信任的人背叛吗？你遇到过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生路的绝境吗？还有你无论怎么挣扎，都只会越来越糟的情况吗？”

百里西一一怔，缓缓摇头，那些经历他真没怎么经历过，也没有想象过。

“要是这些事情不但来了，还一下子全来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

“所以啊，这些你都没有经历过，别再自艾自怜了。”

百里西一心里很不好受，他真的觉得自己很悲催，不是在故意夸张，可是金芒所说的那些经历，似乎每一个都比自己更悲惨，就算没有身临其境，他也能感受得到那种苦闷。

难道真的是自己矫情了？

他默默的闭了嘴，自己需要好好的反省一下。

“不过你说的也对，出不去也好，就不用面对一些选择了。”金芒想起自己对于是否飞升的种种纠结担忧，反而认同了百里西一的观点，“为自己的懦弱找一个合理的理由吧。”

前半句让百里西一深觉遇到知音，听了后半句他顿时觉得仍是知音难觅。

这个话题不宜继续下去了，百里西一就换了个话题。

“金芒姐姐，你以后的日子打算怎么过？”

“以后？你是说出去了还是如果出不去？”

百里西一张了张嘴，转转眼珠，道：“都说说。”

“我想想啊……”金芒也往后挪了挪，把被子披在身后围住自己，想了想说道：“如果能出去，我就找个地方隐居，看看能不能找个如意郎君，当个普通人，过过小老百姓的日子。如果出不去嘛……”她计上心来，幽怨的看着百里西一：“我就只好跟你将就着过日子喽！”

“好！”百里西一冲口而出。

“啊？”金芒倒是愣了，随即看到他因为自己的不过脑子的话瞬间窘迫的样子，顿时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真没想到，你还真敢顺着杆子往上爬呀！”

百里西一豁出去了，红着脸说：“怎……怎么叫顺着杆子往上爬呀，我说真的，不是说出不去的情况么，那，那这样不是只有我们俩么，那不将就着过日子还能怎么办……”

金芒慢慢收敛了些笑意，略有些严肃的说：“小家伙，不论是开玩笑还是真的，你最好断了这个念想！”

“为什么？”百里西一倔强的问。

“因为你是人，而我是妖。”

“那又怎样，在仙界是人是妖压根儿没有任何问题。”

“这里又不是仙界，这个世界没有那么大的包容性。”

“我们两个的事，要别人包容做什么？”

“你刚才看到我的眼睛了吧。”

“是，”百里西一心里一惊，“那又怎样。”

“今日变的只是我的眼睛，若他日你一朝醒来，枕边人变成了一条蟒蛇……你还能接受吗？”金芒眼神晦涩，这话说出来对她来说也是艰难的。

百里西一就想起了金芒的本体……他忽然就心颤起来。

真的……真的不易接受啊！

金芒心里重重一叹，果然，没有人能够接受的吧。

不料，百里西一却喃喃道：“适应适应就好了嘛……”

金芒愣了愣，蓦然大笑起来，眼泪都笑了出来。

百里西一深觉受辱，难得孩子气的撅了噘嘴：“又笑话我！”

半晌后金芒止住了笑声，不动声色的抹了下眼睛，看着百里西一认真的说道：“你的修为让你最多只能活三百年，可是姐姐我却可以活千年万年，你有想过这个问题吗？你不想着飞升，难不成让姐姐等你死后再伤心欲绝？”

“我死了，你真的会伤心欲绝？”百里西一支棱起身子，顿时很有精神的问。

“这……这不是假设嘛！说你死了的话，你怎么反而这么高兴呢！”这孩子是不是傻！

“我就是想知道，言师妹可以为了容澈一个凡人放弃飞升，我也想知道会不会有人为了我而放弃什么。”他目光灼灼的盯着金芒，言卿正和容澈的事他先前就有疑惑，这段时间里金芒看他本性不坏便跟他透露一些言卿正的想法。

金芒被他看得不自在，这目光赤裸裸的表现出来希望自己是那个会为了他而牺牲的人。

“想得美！姐姐我可是蛇类，冷血！”金芒逃避的说了这句话，闭上了眼睛。

“冷血？”百里西一微笑摇头，一个冷血的人怎么可能会因为交情不算深厚的自己冒险进来？一个冷血的人会为自己疗伤，会指点自己修行？

不过看金芒的样子不想再提，他也就识趣的不再说，有些事他自己还是刚刚察觉，不能指望对方立马回应。

“姐姐休息一会儿吧，我出去多砍些柴回来，看样子这里的冬天要来了，你可别冬眠了。”百里西一站起来再给她添了些柴火，重新倒了些热水，又拿帘子堵上窗户，这才关了门退出去。

金芒在火光中睁开了眼，摇曳的火苗正如她自己现在摇摆不定的心。

她也在问自己，为什么会想要见见百里西一？为什么会明知不妥还要冲进来找他？

为什么知道出不去之后，当真没有生气？

动情什么的，离自己太遥远，而且百里西一一定是因为自己的救命之恩，加上或许无法出去的绝望，才会把自己当成是救命的稻草，拼命地想抓住一个不崩溃的理由吧。

自嘲的笑了又笑，金芒觉得自己也变得矫情了，居然一个小男孩儿幼稚的举动都能牵动自己的情绪了，果然是越活越回去了吧。

是呀，对于不知道几千岁的金芒来说，百里西一或许连个小孩儿都算不上。

为了让自己停止胡思乱想，她开始念叨言卿正：“也不知道这小丫头现在怎么样了。”

对于要不要一直停留在这个地方，金芒的确心里是摇摆不定的。她没有对百里西一全部坦诚，因为她知道出去的办法。

只要过几年飞升通道打通了，她可以冲破最后一层壁垒，直接飞升，到时候渡劫的天雷会打破一切的禁制阵法，让她渡劫。那个时候百里西一就可以出去了，但是她也必须在渡劫之后不久飞升。

她对于蜕凡池的一切充满恐惧，所以不想飞升，最起码如今还不想。

她也已经意识到了，这必定是个仙阵，设置成只许进不许出一定是有缘由的，或许是在保护什么东西，或许本身就在吸引修者前来，一定有什么缘故。

而这个缘故对他们来说，不见得是件好事。

现如今没有发作也许是时间不到，也许是条件不足，而他们也无计可施，只能被动等待。

百里西一因为自己的表白被腰斩，心中烦闷，所以在树林里砍柴的时候，也不动用灵力，就使用蛮力砍柴，把自己累得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这才在堆积成小山一样的柴火堆上面坐下喘气。

他其实也在反省，或者说是在冷静。

先前因为言卿正的惊才绝艳，他觉得自己动了心，后来经过一连串的事件，他发现她其实是高不可攀的，就打了退堂鼓。后来他觉得这不是喜欢，只是欣赏，后期变成了崇拜。

而对于金芒，最初是敬畏，后来是无奈，在山谷里金芒摇身一变成了他的救命恩人，他对金芒产生亲近也是理所当然的。可是，这次是不是喜欢呢？还是因为单纯的感动，加上如今封闭的环境，也许出不去的茫然，让他误以为患难见真情，认为这就是喜欢呢？

他想来想去也不明白，几个月的朝夕相处，感情总是有的，可这是不是男女之爱呢？

他也不明白，他自己还是个感情小白。

或许是金芒今日脆弱的表现刺激了他的保护欲，所以他才有这个胆子说出这些话吧。

太久想不出来，百里西一站起来从柴堆上一跃而下，拍了拍手，叉着腰想，反正如今也理不出个头绪来，就让时间慢慢的检验自己的感情吧。

反正也出不去。

总有能够弄明白的一天。

回去跟金芒好好解释解释，希望自己先前的话不要影响两人之间的相处。

不过毕竟先前说出了那样羞人的话，百里西一回去见金芒的时候着实给自己加油打气了半天，结果一见金芒就被骂了。

“小家伙，不好好修炼，跑去哪里撒野了！”金芒也是同款的叉腰，让百里西一一怔之下，猛然笑了。

金芒一看顿时跑过来趁其不备一把揪住百里西一的耳朵往回走，丝毫不理会他的龇牙咧嘴，碎碎念：“今后姐姐我会督促你好生修炼，敢偷懒看我不扒了你皮！”

百里西一生平头一次被揪耳朵！

他的大脑瞬间当机了，闻言赶紧赌咒发誓要勤奋修炼，就想着金芒能赶紧放开自己的可怜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