凄厉的雷声，仿佛是谁绝望的啜泣。

陆州城的天空上，人影扯下了自己一身白袍，为自己披上了一层污秽化作了漆黑锦裘。

“人类，这就是人类。”

“弱小，卑微，无力，毫不团结，相互猜忌，背叛，却还总奢望着自己能创造什么奇迹。”

“可笑至极，可笑至极。”

秽神控制着这具身体，一步一步的，从天空中走下来。

边走，它还边笑着说道：“陈道陵啊陈道陵，去我为你创造的‘夜’里呆着吧。”

“放心，看在你明明这么弱小，还这么努力的对抗我的份上，我为你创造的‘夜’，会让你很开心的。”

“而现在，我得去抓那两只小老鼠了。”

“你的身体我并不打算占用太久，比起你，那具天生污秽之体，更让我感兴趣……”

说着，秽神的脚尖，已经踩到了陆州城的地面。

地面上的积水，在它的踩踏下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下一秒，这涟漪便转化成了黑红色的污秽之气，朝着整座陆州城扩散开来！

满城的雨水化作了污秽之水，天空落下的暴雨也变成了猩红的血雨。

城中原本麻木的百姓也好，疯狂的鬼客也好，此时口中，皆高喊起了一个名字。

“秽神！吾主！”

他们叫着，嚷着，行走在陆州城的每一条街道。

他们寻找着，寻找着那两个不属于这里的外来者。

李双全，和曲如意。

此时，

城中一处隐蔽的角落，曲如意靠在李双全的身边，轻声道：“……重置时间吧！”

曲如意体内的污秽之力，在被陈道陵吸收走后，其实很快就恢复了神智。

毕竟她也没受什么伤势，顶多是脑子混乱了一阵，不大清醒。

她和李双全亲眼看着陈道陵依靠着强横的力量，硬生生的抓出了他体内的秽神，并且将其驱逐出去。

但是连曲如意和李双全都没想到，这秽神，居然还有第二条命。

曲如意不得不承认，她还是疏忽了。

明明她早就知道夏水村的地下阵法里掩盖着秽神的一部分残躯，却一直没有去深究过那一部分秽神残躯到底是有什么用。

没想到，这秽神早就在陆州城附近各处设下了类似的阵法，隐藏了它的一部分。

不过这也得益于这只秽神曾经吞噬过很多同类，它足够强大，所以才有能力在分出自己一部分的同时，还保证自身有着能够分管三尸的力量。

看到陈道陵出了意外，当时曲如意就想着自杀重置时间。

但是李双全拦住了她，并且拉着她躲在了这个角落，还用术法掩盖了他们的气息。

“我不想放弃这次机会。”

李双全深吸口气：“我想试着赌一赌。”

他望着曲如意：“我们能走到现在一步，其实依靠了太多太多巧合。”

不论是曲如意被抓进“夜”，还是他硬闯陆州城，陪曲如意一同进入“夜”，亦或是他们两个一起将“夜”撕破等等，包括后面陈道陵做的那些事，都并没有在李双全和曲如意原本的计划中。

这些事情的发生全都是巧合。

现在，他和曲如意确实可以重置时间，然后两个人先去把周边城镇里的秽神残躯除掉，再回来对付秽神。

但，如果不像这次一样，提前进入“夜”，然后趁着秽神没有防备，从内而外将“夜”撕破，秽神根本不会陷入虚弱。

曲如意也不会获得那么强大的力量，也不会逼得秽神给陈道陵本体力量，放陈道陵斩三尸。

甚至，就算他和曲如意特地把今天重复着过上一遍，曲如意早些出门，晚些出门，都很可能会造成和现在截然不同的局面。

毕竟，差之毫厘，谬以千里。

“我大概已经摸透了陈道陵心中的弱点，而且现在的秽神只是它留在周边村镇里的残躯，实力算不上特别强悍。”

“这是个机会……我得去试一试。”

“如果这次失败了，我们再重置时间也不迟。”

李双全很少向曲如意提出什么要求。

更很少如此主动的，想要消灭一只秽神。

曲如意抿了抿唇，低声问李双全道：“你的情绪……不大对劲。”

“嗯。”

李双全握紧了手中的鹿卢剑：“陈道陵让我想起了故人。”

“谁？”

“降神司里，供着的那些牌位的主人。”

李双全缓缓说道。

陈道陵是个很执拗的道士。

他贯彻着自以为是的善良与执念，甚至放弃了所谓的成仙，只为了除掉秽神，为了他的执着。

而降神司里，也有很多执拗的人。

他们不是道士，甚至曾经只是农民，只是穷酸书生，只是个土埋半截的老头。

他们与陈道陵年龄不同，长相不同，实力不同，身高不同，也不像陈道陵，体内有个秽神能够帮助他。

降神司里的很多人，都是真真正正的普通人。

但他们的目的，都与陈道陵一模一样。

除掉秽神。

陈道陵最后被秽神戏耍玩弄，让李双全想起了降神司里，死在秽神手上的那些同僚。

其中很多手无缚鸡之力的家伙，甚至不能用被秽神玩弄来形容。

他们就像是蝼蚁，秽神看都未曾看过他们一眼，就从他们身上碾过去。

然后秽神狂笑着，高叫着，鄙夷着弱小的人类。

一如此时，陆州城的这位。

李双全也谈不上有多么生气，以前的他，也不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只是此时，

他确实想挥剑了。

他想砍点什么。

“我明白了。”

曲如意轻轻点头。

她望着李双全，低声道：“去做你想做的事，”

“如果你失败了，或者我察觉到了什么不对，我会把时间重置，你不用担心。”

李双全的嘴角轻挑。

他揉揉曲如意的脑袋，接着握着鹿卢剑，踏出了这处隐蔽的小巷。

瞬间，整座城翻涌的污秽血水，都涌向了他这边。

无数被秽神操控的百姓也咆哮着朝着他冲来，而秽神更是如一缕烟雾一般出现在了李双全的身前，邪笑道：“我还以为，你们会逃出陆州城呢。”

“看起来，你的伤好的还蛮快的……你也是秽神吧，何必用人类这副羸弱的身体呢？”

“想战胜我，就拿出你最强的那副模样吧，这里不是‘夜’，说不定，你还能有一些胜算呢。”

秽神说着，朝着李双全勾了勾手指。

李双全却只是拿起了鹿卢剑。

手指在虚无的剑刃上一划，刺目耀眼的剑芒，便如烈日一般，点燃了这片晦暗阴沉的雨夜。

他的衣袍随风而动，在剑光的映照下，泛着近似月白色的光辉。

“人类的躯体，能做到很多你想象不到的事情。”

“记着，今日斩你的不是秽神，”

“是大秦降神司少卿，李双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