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野边缘。

陈不恶一边背着身体过度虚弱的老宁，一边用手拖着昏死的轩辕鸿雪，朝尸野外一步一步走出去。

他打算离开尸野了。

之所以走的时候还要拖着这位大殿下，是因为老宁说接下来去王城的路有他在。

能省去不少麻烦。

这一点陈不恶不置可否。

毕竟去王城，相当于轩辕鸿雪回自己家。

于情于理来说，都要比他们这些人方便很多。

至于把他带走之后，那陷入昏迷后的上千名骑兵醒来之后找不到自己主子怎么办……

老宁说让他们自生自灭吧。

陈不恶再次不置可否，确实是社长一贯作风...

至于陈不恶的作风，这会也体现的淋漓尽致。

他背着老宁，一旦遇到不好走的路，或者可能磕碰到身体的地方，都会小心翼翼过去。

因为陈不恶担心老宁会受伤。

至于轩辕鸿雪...直接一路拖在地上，像个拖把一样。

尤其是路过泥潭的时候，陈不恶甚至都没把人抬一下。

直接拖进去再拉出来，轩辕鸿雪在泥潭里滚着，活像是一只刚才泥潭里跳出来的“浪里黑条”泥鳅。

叮当！

走着走着，陈不恶忽然听到了一个刀剑的声音。

下意识间，他以为是遇到了敌人，急忙绷紧神经，起头看去。

却在黄昏的日光下，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一个年轻人，骑着一匹瘦马，正摇摇晃晃走向远处。

“那是...”

看到此人的瞬间，陈不恶嘴巴缓缓张大。

仙儿哥？

他怎么会在这里...

背上的老宁同样也看到这一幕，眉头跟着皱起来。

显然，仙儿哥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因为李儒心已死。

这个精神分裂而出的人格，也应该随之而去才对。

“难道...李儒心还没死？”

陈不恶猛然察觉到什么，警惕的看向四周。

老宁却摇头，笃定道：“不可能，他一定死了，整个尸野都感受不到他的存在。”

“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宁没说话，死死盯着仙儿哥，

看着他晃悠悠骑马走向尸野外的样子，黄昏洒在他的身上，忽然，老宁好像明白了什么，微微瞪圆眼睛道：“这好像是...一种象气。”

“象气？”

“嗯...你可以这么理解，李儒心死了，但尸野里积攒太多他的气息...所以即便他死了，也会留下一些和他相关的东西没有被抹去。”

听到这话，陈不恶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简单来说，就是残念。

“那他...现在是要做什么？走出尸野？那不就魂飞魄散了吗？”

“嗯...”

老宁点了点头，认真道：“不过，李儒心或许并不这么想。。”

说着，他动了一下手臂，道：“你先把我放下来。”

“好。”

陈不恶急忙侧身，将社长放了下来。

随后，老宁往前走了几步，在黄昏下，他朝前面的影子叫了一声。

“仙长。”

蓦然，那单薄的身影拽住瘦马，停下，回头望了过来。

目光清澈的看着身后之人。

“何事啊？”

“请问仙长，此番要去往何处啊？”

仙儿哥闻言，看着他，笑了笑，道：“这里停留太久了，打算去人间看看。”

老宁也跟着笑起来：“仙长去人间，这是好事，只不过人间路多崎岖，仙长慢点走。”

说到这，仙儿哥拍了一下胯下的马，又拍了一下腰间的刀，大声笑出声来，爽朗道。

“我有马，还有刀，我还怕什么？”

尽管马是一匹瘦马，刀也是一把钝刀。

可我从来都没怕过。

老宁默默看着他不再说话。

他是在和一个残念对话。

直到这一刻，陈不恶仿佛忽然被某种不可言喻只可领会的东西点通了一样。

他好像窥探到了一丝“命运”的味道。

李儒心，这个前半生以梦为马行侠仗义、后半生疯疯癫癫不拘人间的存在，他命中注定要走向一个覆灭的道路。

但，值了。

他去到了心目中想去的地方。

这样的人，如果能够多一些，那世界可能就变得更加公平更加璀璨一些。

看了看身后的轩辕鸿雪，陈不恶心情复杂。

自己并不恨他，毕竟无冤无仇。

对王族，陈不恶本身并没有太多仇恨。

无论是轩辕鸿雪和轩辕永宁，都让人反感不起来。

虽然他们确实属于王族，但反过来说，王族又并不单单只属于他们两个人。

“走了，不用送。”

仙儿哥转过身，骑马，背对着他们，斜阳下挥了挥手，慢悠悠的走向尸野外。

同时，陈不恶恍惚看到，从四面八方似乎陆陆续续走出大量尸修者的影子。

如同残念一样的存在，跟随在仙儿哥后面。

一步一步，走向尸野外的天地...

在所有人踏出尸野的那一刻，风吹来，眼前所有的景象，骤然如烟一般消散。

只剩下陈不恶怔怔望着归于死寂的尸野和天空，眼眶，内心的触动，久久无法平息。

老宁转过身，看着他，像是笑，也不像是笑，叹口气道：“娃，我们也走吧，尸野还在这里，但以后，世间再也不会有李儒心了。”

....

回到尸野外的屋子里。

“尸野...真的什么都不剩下了吗？”

屋内，希娜听完来自陈不恶的讲述之后，情绪低落。

她很同情李儒心。

“不一定，残念会消失，但有些执念，会存活下来，只不过概率比较小。”

老宁想了想，吃着东西休息道。

“只有那种生前特别深的执念，才会形成独立的存在，本体死了，也不受影响，不过，尸野现在已经看不到生命了，这种可能性也太低了，行了，吃完赶紧睡，我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陈不恶点点头，他知道老宁和李儒心那一场精神对弈，耗损的实力无法想象。

自己甚至无法去窥探。

此刻，天色已暗。

连续一天一夜没有睡觉的陈不恶，也感到相当疲倦。

他走出屋子，来到一片空旷的地方，撒泡尿，回去睡觉。

但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他忽然看到，在惨白的月光下，远方拐角处，一个婆娑的身影，慢慢走了过去。

那身影的行动是如此费力，吭哧吭哧向外面走。

看起来十分艰难。

在月光下，陈不恶好像听到隐隐的交谈声。

“小梨花...你累了吗？要不歇歇吧？”

“不用，我怕这次又有风吹来，你可能还会娶不到我...”

“不会的小梨花，我有预感，这次，一定能娶到你！”

一段相当微弱的声音。

在它们拐过角落时，什么都听不到了，也看不到了。

但陈不恶望着天上的月亮，突然忍不住笑了起来。

有些执念会很深，深到能够独立存活。

李儒心活着的时候，未婚妻被杀。

他亲自背着她的尸体一步一步来到尸野，和另一个世界的邪神做了交易，才有了现在的样子。

而此刻，臭十六，哦不对，应该说是，李儒心，他应该可以娶到心中的小梨花了吧？

“尸野，还挺浪漫。”

陈不恶在进屋子前，最后回头望了尸野一眼。

他想，十年后若有机会，他一定会回到这里看看。

看看这场令人期待的婚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