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聚到一起，制定了完善的行动计划……

最终决定采用罕见的1-5-2阵形，对春生妈展开攻势。

计划中，由四婶片锋直入，先去打探敌情；刘丹凤和王秉春不便说话，留守后卫；其它5人做为主力，使用群狼战术控制中场……

没等吹哨，四婶率先出场，风风火火地出门去了。

她和春生妈要好，私下里说的话全是马赛克，就这点活儿还用那么多人，一个人就手掐把拿地给你捏咕妥了。

过了一会儿，钱亦文眯眼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走吧，到咱们了。”

二大爷白了他一眼，往炕里扭了扭身子：“我可不去……”

都熟头马面的，万一人家当面说出不同意的话，老脸往哪儿搁？

纪兰凤、四叔、钱敏红、钱亦文四人出现在阎春生家的时候，四婶正以三寸嚼不烂之舌，在那儿做思想工作呢。

“他二舅妈，能往前走一步就走一步吧，有啥抹不开的呢？”

“这些年苦熬干修的，自己受的是啥罪，自己心里没点数儿吗？”

“这都新社会了，你还指着政府给你立个贞节牌坊啊？”

二舅妈低头不语，任由四婶说着她的单口。

平时和老广播在一起襰（lǎi）大膘说的那些珠玑妙语，字字露骨，句句见肉……

＜襰大膘，除了东北人，没人懂吧？＞

说那些写书的都发不出来的话，上下嘴唇一碰就出溜出来了，也没觉得有多费劲。

可今天老广播突然间正经起来，怎么还把自己整没词儿了呢？

钱亦文瞅准了时机，接替了口干舌燥的四婶：“二舅妈，咱这也是正正经经办事，又不是偷偷摸摸的。

“现在国家都支持的事，你还有啥顾虑的？”

春生妈又往炕里挪了挪，虽没言语，眼光却看向了纪兰凤。

这一眼，看得钱亦文心里不踏实了。

很明显，春生妈要是借题发挥，下边的话可就有点噎脖子了……

让钱亦文欣喜的是，春生妈并没开口。

看样子有门，老太太这是怕把嗑唠散！

钱亦文趁机给二舅妈画起了大饼：“二舅妈，等你俩到一块儿了，往春城一落脚，我再抓紧帮春生找个对象……

“隔个一年半载的，给你再生个大胖孙子，一大家子人在一块多好啊。”

二舅妈抬了抬头，眼里有微光闪现。

只是，稍一扬脖又向后诿了诿，似乎还得再往后抻一抻……

又别扭了一会儿，在纪兰凤和四婶半开玩笑的“逼问”下，总算是答应了下来。

钱亦文舒了一口气，想不到自己还是个当媒婆的材料……

春生妈终于吐了口儿，钱亦文笑道：“二舅妈，咱以后就是一家人了。

“一起过那边吃顿饭吧。”

二舅妈突然身躯一震，指着钱亦文撇了撇嘴：“妈呀！这孩子挺尖挺灵的，咋说这话呢？”

“二舅妈，怎么啦？”

“不明不白的就去端你们老钱家饭碗，我可干不出这事儿来！”

钱亦文笑道：“以前我家有事你也总去帮忙吗，忙完了不也得吃饭吗？”

春生妈听了，又往炕里诿了诿：“那可不一样！

“这时候我可不能去，传出去好说不好听。

“你二舅妈三十来岁就守寡，可着三合堡你打听打听去，有人敢说咸道淡的吗？

“就你四婶那张破车嘴，她都不敢说我啥！”

钱亦文差点笑出声儿来，当着我四婶的面就敢说这话？

马上就是妯娌了，而且还比四婶大，这是有恃无恐了……

可是，四叔不干了，当时就支楞起来了！

自己家老娘们儿，我掴打两下行，我说两句没事儿，你——

四叔的腰杆子刚刚直起，稍一侧目，迎上了四婶凌厉的眼神。

这眼神，恰如一记修炼了五十年不止的劈空斩，迫得四叔不得不重新低下头去。

四叔退后一步，又默默坐了回去。

这老娘们儿可以呀！

为了二哥，受了这委屈都忍下了？

要是在平时，哪怕是当说笑话，她也得给春生妈还回去！

钱亦文琢磨了一下，准备趁热打铁 ：“二舅妈，那你看还差点啥呢？

“是差我二大爷几句话？还是老钱家得按规矩准备点啥东西？

“只要你开口，保准让你老人家心里痛痛快快的。”

“差啥？”二舅妈寻思了一下，叹了口气，“唉！那怎么着也不能啥啥没有吧？”

话说到这份儿上，已经不是成不成的问题了，就看你想不想办成了。

钱亦文说道：“二舅妈，明天咱就去城里，四个包袱皮儿给你包得满满的。

“里外三新，把你接到老钱家！

“你放心，我说到哪儿做到哪儿，保证不带差事儿的！”

二舅妈拍了拍腿，略显焦急：“我哪是图那个呀！你把二舅妈看成啥人了？”

钱亦文一脸懵懂：“那二舅妈……你看还差啥呀？”

自己这一番基于物质层面的肤浅的话，把二舅妈给说不高兴了？

第229章 大骗子

难道二舅妈还有精神层面上的更高追求？

二舅妈低了低头，脸上泛起了一点久违的羞涩，小声嗫嚅着：“你们……你们老钱家怎么着……

“怎么着也得找个有头儿有脸儿的出个面儿吧？”

钱亦文听了，当即把胸脯子拍得山响：“二舅妈，我明白了！

“我这就去请徐会计来当个媒证，你觉得他脸够不够大？”

眼珠子一转，钱亦文又接着说道：“要是还不行，我再找个脸更大的——刘忠！”

“啊？”二舅妈一愣神，又往炕里诿了诿，“你要是找刘忠，那我可说啥都不去了。”

钱亦文紧跟着问了一句：“二舅妈，要是我把刘忠找来，你真就不去了？”

二舅妈气哼哼地说道：“那铁定是不能去了，你这不是恶心我吗？”

钱亦文赶紧补了一句：“二舅妈，那要是我不找刘忠呢？”

“你要是不找刘忠，我就去！”二舅妈想都没想就来了一句。

钱亦文更是爽快：“好！都听二舅妈的！本来我也没想找他……”

转头对钱敏红挥了挥手：“姐，别傻站着了，还不赶紧给你妈把鞋拿过来！”

“哎……”钱敏红响快地答应一声，提着鞋走了过来。

二舅妈眨巴了几下眼睛，寻思过味儿来了，开口骂了一句：“这孩子，啥时候学这么坏呢？

“还给他二大娘下上套了！”

老太太穿鞋下地，走了没几步突然醒悟过来，刚才是不是让他给我气得冒虎话了？

……

二大爷倚在自家光杆的门框上，不时往穿心街的那头儿看上两眼。

一边关注着时况，老头儿一边在心里想：挺好两扇大铁门，让他给安到青峰山去了。

这都多长时间了，也不说早点再买两扇，这哪像个过日子人家？

街坊邻居都知道老钱家不差一个大门，可外人知道吗？

大道上过个人，说你一句“过没门儿的日子”或是“敞门过日子”，那不是犯小人语了吗？

二大爷一边想，一边又往那边溜了一眼。

终于，那个关注了许久的院子里，有一群人叽叽喳喳地走了出来。

二大爷麻利地把帽遮子往脑后一转，向后移动了半步，把身子全藏了起来。

然后，小心地把五分之一的头探出门框外边。让我看看……　　待到确定了目标人物正被大家簇拥着往这边走来时，二大爷滋溜一下钻回了屋里。

刚假模假样地躺在炕上，又腾地一下子窜起来了。

这厨房是啥味儿？

一行人把春生妈让到了屋里，钱亦文四处看了看，二大爷没了……

听见厨房里有动静，钱亦文喊了一嗓子：“二大爷……跑厨房忙活啥去了？”

二大爷说道：“等我一会儿，这豆角子还他妈能吃了吗？这不全粘锅上了吗？”左侧是炖豆角儿应有的样子，右侧二大爷的手艺…要在平时，二大爷得心疼得不行，可现在，没那闲工夫……　　钱敏红听了，赶忙跑向了厨房。

果然一锅豆角子还在徐徐冒着青烟……

钱敏红抢过了二大爷手里的锅铲子：“我来吧，你快进屋坐着去吧。”

“不用你，我来吧……”二大爷心虚地拿眼睛溜了里屋一眼。

钱敏红一看老爹这眼神，忍不住笑了起来：“爸呀，多大岁数的人了，还怕这事儿？”

老头儿仔细一想，觉得闺女的话极有道理。

腰板挺了挺，回到了屋里。

以前给别人家帮工，做饭的时候我是大师傅，她就是个打下手的。

要是让她看出来自己没底气，以后还不得总压着我！

老头儿倒是坐进了屋里，可是没多一会儿，硬撑着的腰又塌下去了。

门外，去接英子娘仨的王秉春也回来了。

纪兰凤听见车响，急忙就往外跑。

又有十多天没见着孙女，可算是回来了！

一开车门，先下来的竟然是董长贵。

纪兰凤一看，笑了起来：“亲家，你咋又跟来了呢？”

对于王秉春突然间来接英子，老董头十分不悦……

这些天，老头儿过得挺充实。

以往下班不磨蹭到饭好都不回来，现在下了班直接就往家跑。

以往英子妈给孩子换褯子的时候，都躲得远远的。

现在也不嫌弃了，还能帮着拎拎小腿儿。

老早把一盒强生给准备在旁边。

看着小外孙女儿越来越水灵儿，稀罕的同时，看着董树果和耿秋凤，心里又老是不踏实。

为此，找老耿头喝酒、谈心的次数，突然间变多了。

席间，总不免抱起钱珊显摆一下。

“你看看，这小玩意多招人稀罕！”一边说，还一边把孩子往前送了送。

老耿头掐着酒盅子，两眼眯成两条线，默默看着这个文艺工作者表演。

老耿头瞄了一眼钱珊，点了点头：“倒是真怪招人稀罕的。”

老董头一仰脸：“再稀罕，那也是我外孙女儿。

“你自己有了，那才叫个带劲儿……”

老耿头端起酒杯，默默喝了一口酒。

我且给你留点面子，就不揭穿你了。

我有四个闺女，三个都结婚了，我缺你那玩意儿吗？

老董头难得放下架子，凑近了拍打着亲家的肩膀：“亲家，我这头儿可是都预备齐了。

“四凤子要是同意了，下个月结婚都没事儿。

“俩孩子也老大不小了，他们不知道着急，咱们当老人的得上上心呐！”

直到把老耿头给磨得没招，答应了回去做四凤子的工作，才算是安下心来。

可这……

早习惯了连大带小每天闹闹哄哄的日子，突然间就都回去了，这下子闪的可是不轻。

老头儿寻思了半天，做出了决定：“我送你回去吧，帮你看着点道儿。”

王秉春也是无奈，开好几年车了，头回听说还有这职业。

没人看着，那道儿还能跑了吗？

……

董长贵听出了亲家母是在嘲笑自己，干笑了两声：“我就是来送送……”

英子一下车，第一眼就看见了扭扭捏捏的春生妈。

不用问，这是妥了……

“你们聊着，我去接徐叔……”钱亦文接过王秉春的钥匙，走向了车子。

答应人家的，就得办到，不然就成大骗子了……

人太多，又得在院子里吃饭了。

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把饭菜摆上了桌，各自占据了一个位置。

二大爷隔着窗户一看，有点不高兴了。

说好的尊老敬老呢？

满院子我最大，我都没坐下，你们咋都那么屁股沉呢？

还都没个人让让我……

等他打算入座时，就剩一个座位了……

无可奈何，只好蹑手蹑脚地坐到了春生妈的身边。

饭桌上，一家人借着喜气，吃得分外热闹。

钱亦文一边晃悠着怀里的闺女，一边拿筷头子蘸了点酒，就要给钱珊。

纪兰凤见了，一把抢过了筷子：“能吃就吃，不能吃滚下去！

“净能糟践孩子！你这真是挨骂没够啊！”

老太太刚要接着数落，一抬头见徐会计端起了酒杯，又忍住了。

徐会计说了几句吉祥话后，犹豫着从兜儿里掏出了一张通知单：“本来这场合我不该说这个，可上指下派的事儿，我——”

钱亦文接过一看，寻思了一下后转述给了二大爷：“二大爷，五保户……取消了。”

二大爷看了看身边的春生妈和钱敏红，大度一笑：“没就没吧，那两个子儿能借啥力！”

钱老二现在可是啥啥都不缺的人，还差那几块钱吗？

大家哈哈一笑后，钱亦文对二大爷说道：“二大爷，正好我爸来了，他和镇政府的人都熟。

“明天你就和我二大娘一起，跟我爸一起去镇上，先登个记。”

二大爷瞄了一眼身边的春生妈：“登啥记？”

钱亦文正色说道：“结婚不都得登记吗？不然，那可是违法的！”

二大爷嘿嘿一笑：“都多大岁数了，哪有那么多说道！”

“那可不行！咱得做个守法公民！”

刘丹凤愣了一下，小声且小心地问道：“这么快就……就登记？也不了解一下的吗？”

王秉春在旁捅了一下刘丹凤：“别瞎说话……

“一个屯子住好几十年了，早都透透的了，还了解啥！”

刘丹凤低头吃饭，不再说话。

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差点就干扰了钱亦文努力提前的进程。

听说有新任务，董长贵眨了眨眼睛……

我他妈啥时候说要走了？

我都请好假了，说姑爷家猪圈漏雨了，帮着来收拾收拾，得几天才能回去。

刚来就让我回去，这礼貌吗！

等等！他二大爷要结婚了？

瞅了瞅春生妈，董长贵心想：本来打嘴仗就干不过老钱家这伙子人，这又来一个？

一旁，二舅妈捂着嘴笑道：“都多大岁数了，还登记！

“咋进那个门儿？怪害臊的……”

二大爷听了，一脸正气地说道：“刚才我一琢磨，侄小子说得对，正经事儿是得正经办。

“别说现在这时候，当年那是啥年月，我还有个结婚证呢。”

“谁没有呀，我也有一张。”二舅妈一边说，一边拿手比划着，“得有……得有这么老大。”二大娘当年的结婚证，比二大爷的更有特色。海龙县？这不是清峰山鹿场所在地吗？　　比划完了，叹了口气：“唉！人没了，那玩意儿也不知道压哪儿去了……”

二大爷也低了低头：“我那个还留着呢，人没了，也算是有个念想。”

寻思了一下，二大爷接着说道：“要说春生他爸多好个人，说没就没了。”

钱亦文心头纳闷，这老头儿怎么突然来这么一句？

“唉！”二舅妈叹了口气，“没福！提他干啥……”

看到两位老人终于找到了共同关心的话题，钱亦文欣慰地笑了。

给他们点时间和空间，让他们好好聊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