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吧里竟然有人在写作业！！！

每一个路过收银台的顾客都被眼前的一幕惊到了，学生党的内心不由自主地生出一丝微弱的羞愧，但在网瘾的控制下，依旧装作若无其事地交钱上机，心里鄙夷着廖聪作秀，也只有控制自己这么想，他们才能找到安心在网络中畅游的底气。

白晓燕困得直打哈欠，昨晚上跟林笑笑聊了半宿，两个不认识的人因为机缘巧合的同床而眠竟是产生了奇怪的化学反应，也可能是因为陌生才有更多的话题可说吧，聊着聊着感情就建立起来了。

门帘一次次被掀开，有进的有出的，冷风直吹收银台的方向，白晓燕翻着白眼裹上外套，无聊之下还是忍不住吐槽廖聪：“我还是第一次见有人在网吧做作业的，廖聪，你可真能装！”

廖聪嘿嘿笑笑不以为意，继续按着寒假生活攻略着，这可是最容易完成的任务了。

廖聪正好做完一份数学练习册，感觉每道题都会，精神正旺盛呢，不由得回嘴：“我是学生，这哪叫装？这是任务好吗！”

寒假一个月，各科老师都布置了作业，专门的寒假生活练习册看着挺薄，可架不住不在本子上的作业也不少，语文的三篇作文，一份名着观后感，摘抄十幅不同对联，英语的课外阅读等等，认认真真没个三五天是做不完的，更何况廖聪现在每天的打工时间也不短，不抓点紧，刚接到的执念任务可完不成了。

罗卫国贱兮兮地凑过来：“老十，咱中午吃什么？”

廖聪合上作业本，也该去味香园了：“盖饭吧，卫国哥想吃什么菜？”

“我选啊？”罗卫国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要不让苏糖她们女生选？”

田雯雯风风火火地走进来：“廖聪，我要吃鱼香肉丝和地三鲜！”

“成，您说了算！”廖聪应着，把练习册装进包里，交给苏糖保管。

网瘾少年非主流很适时地打了个响指：“兄弟，帮我带一份，菜多一点。”

“菜定量，米饭倒是能多给你一份！”

非主流刚当代练从游戏里小挣了一笔：“那我要两份！”

廖聪笑骂：“你小子不会过年也在网吧过吧！”

非主流这货吃饭睡觉都在网吧了，累了就睡，醒了就玩，饿了就吃，也就是现在网管们的饭好吃，他的饮食才规律了。

“你们不关门我就一直在。”非主流催促着，“快点，我早晨饭都没吃，饿死了！以后你们饭店能提供早餐不？”

“网吧有泡面。”

“切，那玩意吃得都要吐了。”

非主流点完餐，网吧里又响起十来声，都是点餐的，廖聪一一收钱记下，这才往味香园走，这也是新兴起的生意。

与此同时，廉市接近最北边的北关镇，史雪霞给弟弟洗完尿布，做上饭，又紧着趴在桌上拿出书看，练习册上的作业她早就写完了。

正抱着儿子喂奶的母亲看着女儿认真的样子，犹豫了很久，叹息着道：“霞，你怪你爹吗？”

史雪霞头也不回：“你们生我养我，我怪不着你们。”

姜晓云抱着吃饱的儿子哄了哄，眼眶一下泛红了：“都怪我跟你爹没本事……”

史雪霞不说话，眼圈也有泛红的趋势。

母女俩相对无言，家里因为交不起超生罚款，公社里断水断电，史雪霞的父亲连家都不敢回，只留下孤儿寡母惹人非议。

这年头公社对超生家庭的监察是很严格的，可不只是做做样子，虽不至于赶尽杀绝，但孩子都生下来了，罚款不交户口也是不给上的，年底了，三天两头有人来催，三餐史雪霞还能从隔壁大伯家接水做饭，电就没办法了。

史雪霞父母就跟小品里的超生游击队一样，四处躲藏，以打零工为生，没攒下几个钱不说，史雪霞爷爷去世也联系不上人，史家这边的亲戚都有怨气，大伯家硬是说史雪霞父亲不孝顺，不管超生罚款这事，姜家那边也都过的紧巴，没人能帮一把，这罚款可是难住了史雪霞父亲史锁柱。

偏偏史锁柱被逼得没办法，被人引到赌桌上，将家里本就不够的钱也输了大半，这一下亲戚更嫌弃了，烂赌是村里最惹人嫌，最避之不及的恶习。

这种情况下，史雪霞求学之路自然也就断绝了。

史雪霞正想着这些家事，家门被推开了，人未至声先到，一阵女人的欢笑声响着，大伯娘领着一个浓妆艳抹，打扮得很艳俗的大妈进屋来了。

“晓云在家呢？”大伯娘手揣在袖筒里，头上裹着头巾，掀开帘子皮笑肉不笑地走进来，见了小三宝倒是难得挤出个笑容，低着头逗着。

“嫂子来了，快坐，霞，给你大娘他们倒点水喝。”

史雪霞亲亲地叫了一声，对于这个大娘，她还是很感激的，父母在外好几年，史雪霞和妹妹都是跟着奶奶，平时没少受大娘的关照，她身上的衣服多是大娘家的姐姐的，虽然是剩的，可对她来说也算是一份恩情。

“霞，别忙了，你爹来信了，说让我给你找个婆家。”大娘的话如惊雷一样，震的史雪霞浑身一颤，母亲姜晓云也张大了嘴巴。

姜晓云结结巴巴道：“嫂子，霞这……这……还不够岁数吧？”

大娘拉着史雪霞的手，也是一脸惋惜：“柱子说先给定下，等岁数够了再扯证，都怨你爹，不然我们霞这条件说亲的不排着队来？”

一旁的大妈笑得满脸褶子：“可说呢，这闺女儿长得真水灵。”话音一转，大妈又笑眯眯地道：“男方那小伙子也长得挺精神的，今年二十出头，家里是做买卖的，在镇上有一家百货店，他爹去年一场车祸没了，小伙子跟着寡母硬是把店操持得红火。”

姜晓云脸色难看地看着史雪霞。

史雪霞脸色煞白。

大娘见状，忙撇清关系：“这媒人可不是我找的，都是柱子的主意，信也是这说媒的妹子带来的，成不成还得你们家人说了算。”这意思就是自己只是领人带路的。

媒婆的嘴说得天花乱坠的，把那男方那小伙子夸得万中无一，还拿着相片递给姜晓云和史雪霞看。

三宝的哭声打断了喋喋不休的媒婆，史雪霞全程一言不发，眼神里的光彩却一下消失了，看得姜晓云心中一恸，强挤出笑容对媒婆道：“这位嫂子，这事我们怎么着也得跟我们当家的先商量商量……你看这……”

媒婆嗨了一声：“二柱子如今跟着我家那口子在镇上厂子里干活呢，说是这两天就回来，这事是他跟我当家的说下的，男方可是顶好的人家。”

“这样啊，那等柱子回来我们再请您过来细说。”

媒婆眼睛转了转，又挤出几分笑容：“行吧，不过您可想清楚了，我今天说的这小伙子条件可不是吹的，很抢手的，也就是这小伙子说想找个上过学，不然您家这条件，啧啧……”

大娘哼了一声：“咋了？我们家这条件咋了？就我这侄女这条件，十里八村你找不到比她强的！”

媒婆撇撇嘴，真这么好怎么还这么急着说亲？不过话说到这份上，媒婆也不好多待了，矫情了两句就离开了，要不是男方那孩子有要求，她都想说给自己家外甥女了。

大娘送人出去，又回来了，指着姜晓云骂道：“看你们两口子干的这叫什么事，好好的闺女……唉！”大娘住嘴，是因为看到史雪霞流下的眼泪，对子骂父不是礼。

三宝一直哭个不停，姜晓云也顾不得其他，哦哦的哄着，大娘看了母女三个一眼，一跺脚，生着闷气走了。

史雪霞脸色依旧白得吓人：“妈，不是说好了，明年我出去打工还钱吗？”

姜晓云被女儿问得臊都臊死了，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最后又说着都怨自己夫妻俩没本事这类的于事无补的话。

晚上天刚黑，黑着脸的史锁柱就偷偷溜回了家，伸着粗糙的手指逗了逗儿子，脸上终于有了点笑模样。

姜晓云大着胆子：“他爹，今天大嫂子带着……带着个媒婆上门了，说要给霞说亲，还说是你……是你的主意！”

“嗯，镇上开百货店的，媒人都跟我说了，我也打听过了，那家去年一场车祸，他爹没了，那孩子自己的左胳膊也伤着了，干不了重活，不过平时看不出来，那孩子也挺能干，家里做买卖的，也愿意出八千块彩礼……”

“八千？”姜晓云愣了。

“霞她姑偷偷借了我点钱，你别跟哥嫂说。”史锁柱抱着儿子，小声对媳妇儿道：“罚款的钱交了，以后咱吃点苦，这日子不就过下来了嘛，慢慢的会好的！”

“可是霞她……”

“我都听人家说了，职教就是咱这片最差的学校，她以后也考不上什么好大学，不上也罢，早点嫁人，也能补贴家里。”

“可是霞说她会打工凑钱……”

“她一个月能赚多少？罚款不交家里这日子啥时候是个头啊？公社停水停电，天天催，三宝要是养不好，咱们不白折腾这么多年？”

史锁柱说得自己也烦躁了：“我又不是要把闺女丢进火坑，那家的条件在镇上也是数的着的，进门就能当家做主，要不是人家非要挑个上过学的，咱家这条件能够得上啊？”

“过两天就让小伙子过来相看相看。”史锁柱声音大了不少，最后嘴唇哆嗦着道：“我也是为了霞好……”这句话重复几遍的说出来，好像也给了他信心，眼神坚定了许多，余光望了望印在帘子后面的身影，他知道女儿肯定都听到了，刚刚坚定的眼神莫名有些恍惚，心里突然有些心虚。

史雪霞默默流着眼泪，想掀开帘子跟父亲说自己想上学，可是听着母亲和弟弟的哭泣声，终于是没了勇气。

躲进自己屋，拿出那张廖聪的自画像，月光如霜，寒气似乎能渗到骨子里，泪水滴在画像上，一滴又一滴，女孩慌忙抹了一把眼泪，视若珍宝地将画贴在自己胸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