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馆不远处的长街上，两个男子慢悠悠地走着。

“她现在还好吧？”顾以宁轻声问道。

“她和你分手后，报名了护士专业，并且和她父亲决裂，自己一人出去居住，现在在宁一院的ICU工作。”李开霁诚实地说道，“这些你知道吗？”

“不知道。”顾以宁听到后明显有些震惊，但是李开霁并没有从他眼神里看到自己想看到的神情（或者说可能是袁奕欢想看到的神情），比如后悔，比如心疼……

“她还是这么一个固执的人，说实话，这点挺值得佩服的。”顾以宁淡淡地说，“上次我拿药后在这个街口遇见她了，不过我躲得及时，没被发现。”

李开霁看着熟悉的街口，手指在嘴边刮了刮:“怪不得她会在这里求偶遇。”

“嗯？”

“没什么，你听到她为你做这些事后，有什么想法吗？”

“没有，我已有家室，这份羁绊早就应该在几年前就结束，我现在知道也无济于事。”顾以宁回复道。

“嗯嗯。”

“她最近在寻我？”

“原来你知道这件事。”

“偶遇过两次，都被我错开了。这也是我为什么临时缩减在宁市签售会的原因，我不想现在平静安稳的生活被打扰。”顾以宁诚恳地说道。

“所以您不想见她一面吗？她其实也知道不应该打扰您现在的生活，所以并没有直接去找你，而是想寻求偶遇。”李开霁轻声说道。

“我们第一次见面，其实也算是偶遇。”

李开霁一愣，这么说，她也许是在回忆过去，想要抓到那时的些许光影吧。

“没什么好见的啊，难道偶遇就不是对我现在家庭的打扰吗？这只是一个小女生的自欺欺人罢了，你觉得呢，好朋友？”顾以宁很温和地说，“况且，我不想在我妻子不知情的情况下与初恋见面，这不合适。”

“我觉得你说的有道理，不过我被人委托，不得已来找您谈一谈。”李开霁自己也有些矛盾，他在顾以宁面前就是个情感方面的小白纸，现在竟然充大头来做两方的调和剂？这简直不可思议，“她见你一面，其实也是想把过去这么多年的执念做个总结罢了，你知道她这个人很固执，所以如果没有这最后一次见面，她想做到这一步会很难。”

毕竟当初恋爱也是戛然而止。

直到最后，她也没能出去见他一面。

顾以宁点点头，表示了赞同:“她确实是个很会坚持自己执念的人，这一点你说的没错。根据我写作以来对人心理的了解来看，她做这些事并不是回忆我这个人，也不是想再和我发生些什么，青春的冲动一定会被时间的灰尘堆满，这毋庸置疑，她只是想把自己的执念做个较为完美的句号罢了。”

“你能理解真是太好了。”李开霁松了口气，他真是不擅长做这种事，下次没有金刚钻高低不去揽瓷器活，“那，你们看啥时候有时间，见面把事情说开？”

顾以宁摇摇头:“我理解，不代表我要满足她的想法。”

“哦？”

“还是那句话。我必须忠于我现在的妻子，不应该做一切她可能会遐想连篇的事，哪怕她不会知情。”

“你也很固执。”李开霁评价道。

“也许吧。”

“可她终究是为了你坚守了这么久！她放弃了自己的前程选择去证明护士也可以出人头地，离家出走四年没有回家，这难道不值得你感动吗？”

“如果人的一只脚已经迈到下一台阶，那另一只脚在上一个台阶的坚守便毫无意义，反而会是前者的压力。”顾以宁回复道，“她的坚守我从来不得而知，而现在我已经有了自己的生活，不可能会为了她做什么出格的事，那对我妻子不公平。”

“另外——”顾以宁深吸了一口气，情绪显然有些激动，“当时，我比她要天真一百倍。我难道不清楚和她的恋爱是跨了阶级吗？可爱情在那个年龄就是那么简单却大于一切！在和她恋爱的时候，我除了学习之外，还去摆弄自媒体，去学习开店，甚至那时候就开始了写作，我像个井底的青蛙一样渺小却单纯地祈求着可以抓住那一角的天空，我从未休息片刻去停止反抗命运。”

他苦笑道:“和她谈恋爱，我应该比她要理智和辛苦的多。她沉醉于恋爱的芬香，而我从开始恋爱的那一刻，就已经在思索如何在未来可以光明正大地把她娶回家。”

“后来的事……就是袁老爷子的两次重磅打击，其实——你也许不理解我那时候的卑微。被冷落在京城的十几天里，我就像身处在黑暗里伸手不见五指，脑海里不停地被委屈的情绪攻击。是的，你没听错，不是愤怒，也不是痛苦，是委屈！”

李开霁在思索，尽量让自己可以体会到他的情绪波动。

大一。

19岁或者是18……他不也还是个孩子嘛。委屈并不是难以启齿的情绪。

“我爸妈说，我如果真的喜欢她，他们便也飞过来陪我与袁明升沟通，就算家里不富裕，也能左右去借一借成全我的爱情。那是压倒我的最后一根稻草，我不知道要多少钱才能把我拉到与院士的女儿同样高度的位置，也不知道要付出多少家庭的尊严才能换回可笑的真爱，我的痴心妄想不应该连累我的父母去与我一样地卑躬屈膝。所以，我离开了。”他捏紧拳头，咬牙切齿地说道，“后来我觉得。这份恋爱从最开始就错了，而我作为一个男生绝对不会逃避责任，我应该比她更加理智地看到未来的不可能性，从最开始就掐断这份孽缘，也掐断自己的痴心妄想。”

李开霁摇摇头:“青春时候之所以美好，正是因为很多事情都尚未揭开真实的恐怖面纱，它们体现得简单化，简单到让人以为世界真的很美好。”

可这真的是顾以宁的错吗？他不敢说。

青春的刹那冲动，是多少人数十年后梦里的仍然闪烁的片段。那样的情感，真的能在开始就掐断吗？

未被黑暗社会玷污的青春少年，人的天性无比地纯粹，也难以违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