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钟。

姚昕蕊今天醒得很早，现在她侧躺在床上，已经偷偷玩手机半个小时了。

期间【千菱】提醒了很多次。

1.深夜玩手机损害双眼。

2.晚上睡不好影响白天工作。

但都被她忽略了，并点击了不再提醒。

她在一张一张地复览白日拍下的照片，有过山车后腿抖的小破孩、过鬼屋时气势汹汹的开霁【哥哥～】、怕她吃不饱一直为她夹菜的宝贝……

原来，都是他啊～

她看得津津有味，每一张都会停留很久，双指放大，缩小，检查着自己有没有形象方面的遗漏。

每一眼，都能让她回想起那一刻的心潮澎湃。

看完照片，姚昕蕊换了个姿势，抱住香香软软、蓬蓬松松的大抱枕，想象成李开霁的样子。

“不知道小破孩现在在做什么呢？”

他在工作。

想到工作，她便又想到了在病床上已经被自己亲手放弃的姚天岐，结合窗外尚暗的天际，心中不免再次升起阵阵伤感。

ICU。

李开霁走到10床门口:“雨晴姐，我帮你做10床的生活护理吧。”

夏雨晴揉揉困乏的眼睛，诧异地看着自己这个便宜徒弟:“小弟，你已经抽完血了？哦不，你自己病人的生活护理也做完了？”

四点半左右抽血，抽血后便是生活护理。

“嗯嗯，我做得比较早。”他抽血前就把这几个患者身上擦干净了。

如果是清醒的患者，肯定不能那么早，这会影响患者的休息质量。而他今天照顾得病人都是处于镇静状态下，休息时间是面向24h得，所以他可以早些擦拭身体，这样也能为其他治疗腾出时间。

“行，那就辛苦你了，小弟。”夏雨晴很开心，她这个小弟真是哪方面都很好，除了已经有女朋友这个事。

李开霁走进10床，用热水清洗干净毛巾，缓缓而认真地擦拭着病人的身体。

放弃协议还是有用的，原本多条静脉通路输的药和液体，现在也撤得七七八八，护理方面也更倾向于让病人减轻痛苦。

当然，如果他能感知到痛苦的话。

李开霁特地把自己病人的操作早些做完，没有趁无事的时候趴在桌子上短暂地休息，就是为了能够腾出时间来帮助自己这位准老丈人擦擦身体。

“其实，你最后那段日子，也不怎么开心吧。”

他对老人的敬畏来自于这位老人与蕊蕊的血脉深情，和在他弥留之际，蕊蕊心中对曾经美好回忆和快乐童年的回想。

但他也能猜到一些，蕊蕊的笑容消失，从一个小女孩成为孤单且冷漠的女强人，并不是从他生病开始的。

而是从他们离婚开始。

因为，老人与老人的初恋……开霁其实对这位老人曾经的情感故事了解的并不太多，但在他的角度来看，姚天岐的错误只有一个，那就是在幼小的姚昕蕊心里留下了一道阴影。

“我弥补不了你其他的遗憾，我只能保证，会用一生的光去填补那道你亲手造成的阴影。”

“还是那句话，我会替你照顾好她的。”

李开霁帮他擦得很干净，然后为他盖住被子，认真地洗了洗手，走出病房的门。

他还有自己的病人需要照顾。

不料，刚走出门的那一刻，身后响起了他一生都不会忘记的警报声。

回头，监护仪上那条刚才虽说并不规律但却仍在坚持着波动的心率图线已然化作一条直线。

他迅速冲进去检查，并不是连接的错误，而是……

这时，医生和组长也都凑了过来。

“虽说放弃治疗了，但没想到病情变化得如此突然。”任医生揉揉眉心，“拉条心电图吧。”

“好。”夏雨晴担忧地看了眼李开霁，她看到了后者脸上的慌乱，大概他是第一次见死亡的情况吧，想当初自己刚来ICU，比他还要夸张呢……处于这个职业，处于这个科室，这些事总要适应的，“小弟，你去拉心电图，我通知家属。”

“我通知吧。”

“嗯？”夏雨晴愣了愣，他这样的状态，可以与家属正常沟通吗？万一有些话没说到位引起纠纷……

“姐，我沟通家属吧。”

“好。”

李开霁把电话拿起放下，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病房里已经打印出的心电图，赫然是一条笔直的细线。

结果，很明显。

“呼。”

他再次将话筒放在了耳边，按下了那熟悉的电话号码。

“喂？”

好熟悉的声音，好快的接听。

“你好，请问，是10床姚天岐的家属吗？”

电话彼端，姚昕蕊出现了五秒钟的沉默。而这沉默，竟漫长无比，每一秒的度过，都像是重锤将世纪推进。

“我是。”她听出了他的声音，也大概猜到了他这般联系她的原因。

“我是ICU的护士，您的家属于今日……您方便来医院一趟吗？”

“方便，谢谢。”

“慢点开车，路上注意安全。”这次说出话的，是以李开霁的身份。

“放心吧。”

已有光亮照进的房间，女孩把脸埋在被子里，泣不成声。

这一刻她忘记了家庭破裂时的黑暗，脑海中不断地闪现着小时候无忧无虑的童年生活。

那些不敢回忆的快乐，那份温暖如光的亲情，从没有真正从她的脑海中离开，只是被她藏了起来。

藏得很深，却一触即发。

李开霁挂掉电话，呼了一口气。

“小弟，要来学一学死亡护理吗？”夏雨晴问道，她拍了拍他的背，帮助他缓解心中的难过。

虽说她理解的难受，与他的难受并不相通。但她的动作仍然提供了一份很好的暖意。

“谢谢姐，我去学。”

他去送他最后一程。

“在屋里别说自己的名字。”夏雨晴小声提醒道。

“怎么了？”

“约定俗成的规矩，不知道原因，大家都忌讳这样做。”

“好。”

李开霁怀着沉重的心情替姚天岐做完了生活护理，然后回到了自己病人的位置。

天亮了，交完班，而姚昕蕊也来了。

他提前换好了便装，洗好了澡，不为别的。

他不想她投入的怀抱，带着各种病人的细菌。

打开门，女孩红着脸扑了过来。

他紧紧抱住她，手轻轻抚摸着女孩的背部。

“别怕，我在。”

身后跟来的，还有一个西装革履的男子，眼睛也很红，目光直直地盯着远处的10床，和那个被白色被子盖满全身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