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突然之间，赵思礼马上意识到一个问题。

昨晚上的事，这俩人是如何知道的？

事发第一时间，坤宁宫那边就下了封口令了，知道此事的人胆敢漏出半个字，就是诛九族的下场。

而就在此时，他们三人的身后忽然又响起一个熟悉的声音。

紧接着就见庄亲王，满脑门官司的走了过来。

“下官等见过王爷千岁！”

“您们几位怎么这么早？”朱高炽微微侧身，且伸手虚扶了蓝春和常升俩老头一下，又看看脸色憔悴，显然是熬了一夜的赵思礼，“您这是.....?”

不等赵思礼说话，蓝春已是直接开口，“咱们也别绕关子了，王爷，您不知道？”

朱高炽小眼珠转转，本能的想否认，但片刻之后还是点头且低声道，“我第一时间知道的。”说着，纳闷道，“您怎么知道的呢？”

蓝春冷笑，“何止我知道了！”说着，目光刀子一样扫过赵思礼，“恐怕全紫禁城都知道了，满京城都知道了！”

顿时，赵思礼慌的不行，“公爷...不能不能.....”

“不能什么呀？“蓝春咬牙低声怒道，“宫门都落锁了，你们一家人拿着皇后的手谕出宫？出宫的时候你婆娘哭哭啼啼的，喊着太子要杀他....”

瞬间，赵思礼愣了。

仔细想想，还真有那么一幕。昨晚上出事之后，他们父子都是心乱如麻，就想着赶紧带着吓傻的赵氏出宫，且以后再也不让她进宫了，沿途赵氏回过来身的时候，确实哭天抹泪喊了几声，但马上就让他堵住了嘴，还狠狠的给两嘴巴....

“败家娘们！”赵思礼心中骂道，“早知道昨晚上就打昏她扛出去了！”

蓝春哼了一声，又对朱高炽说道，“我家小子昨晚上正在午门当值了，听了赵家婆娘的哭喊差点没吓死！赵家婆娘一口一个不活了，反正太子要拿剑杀他.....听着这话的不是一个两个，要不是昨晚上太晚了，老子早就进宫去了！”

常升在旁也瞪了赵思礼一眼，“这会恐怕早就满城风雨了！”说着，叹口气，“赵侯爷，以前我看你是个稳当人呀！怎么这事这么不稳当？我不管出了什么事，因为什么，但.....你们这是干什么呀？你们这是.....觉得事儿不够大？”

赵思礼已是面如死灰，站在原地根本就说不出话来。

他本就是只有小聪明没有大智慧的人，昨晚上当场就给吓麻爪了。出宫的路上跟行尸走肉的似的，儿子赵石不但要管着赵氏，还要看着他，自然是手忙脚乱....

“老子不管因为什么，可你婆娘的话.....”

蓝春咬牙盯着赵思礼，“直接陷太子于不义！这事要是这么过去就罢了....要不然，嘿嘿！”

赵思礼抬头，茫然的看着蓝春。

而后，突然委屈道，“公爷，我就是死也不敢害太....他呀！我也没想到这事闹成这样...不瞒您说，我到现在都他妈跟梦里似的，明明是至亲怎么就成这样了？”

“少他妈来这套！至亲....？”蓝春面色狰狞，用仅有几人能听见的声音，从牙缝里挤出花来，“赵思礼，老子告诉你！这事儿，太子爷若是有半点的差池，我他妈让你一家子.....哭都没地方哭去！”

常升没说话，但也眼神如刀，不住的瞄着赵思礼。

朱高炽心中叹气，他知道这俩人可不是光说不练的人。若六斤真因为这事倒霉，赵家肯定也更倒霉。

他们可不管你们是不是皇后的爹娘，太子的外家。

他们心里就一根筋，谁毁了六京，他们就灭了谁！

朱高炽还知道，六斤跟他们的关系，远不如皇帝跟他们的关系，当年皇帝争位的时候，这俩家就差把兵谏写在脸上了，而且他们所忠心的也只是皇帝。

但除了忠心之外，他们是看着六斤在老爷子身边长大大的。在他们的潜意识中，皇上就这么一个嫡子。

所以同样是嫡子，皇四子那边，他们俩家压根就不亲近。

而且这里面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隐秘故事！

~~

当年保国公蓝春的妹夫，蜀王谋逆案。

从曹国公府出来的皇帝和太子的车驾，遭到刺客的刺杀。那一次，皇帝身边的侍卫死伤惨重，就连随驾的朱高炽都身受重伤。

此案的主谋蜀王乃是蓝玉的女婿，就是蓝春的妹夫.....

当时皇帝在处置这些涉案之人的时候，半开玩笑的对还是孩子的太子说，蓝春该如何处置？

太子言，与保国公何干？

皇帝又说，蓝春违背朕的意思，擅自留下了蜀王的子嗣家眷.....

太子又言，保国公心善念及骨肉亲情，乃大善！人善如此，必忠臣矣！

尽管这是皇帝跟太子的玩笑话，但是听在蓝春等武夫的心中，就是浩荡天恩....

所以，他们即便只忠于皇帝一人，但也会尽可能的保全太子！

~~

“这事，他也不怨我呀....”

赵思礼回神，老迈的脸上都带了点哽咽状。

就这么一宿的时间，比他这一辈子都难熬。

朱高炽见状，叹口气，“侯爷，您这么早进宫来？”

“我....？”赵思礼转头，“自然是见皇上，请罪....”

“你他妈怎么不替好人死了！”

蓝春瞬间暴怒，低声骂道，“先有你婆娘嚷嚷，后有你告状，你是非要害死他不罢休吗？我曹你娘的.....”说着，就要动手。

“大哥.....大哥....”常升不住的拽着，“这地方人多....”

“您稍安勿躁，侯爷不是来告状的！”

朱高炽郑重的看着几人，而后目光落在赵思礼身上，“你是来请罪的.....”

“嗯？”几人一怔。

“您夫人，昨晚上忽然就得了失心疯了！”朱高炽正色道，“本来跟皇后正说话呢，突然就发癔症了。在坤宁宫那边一会说自己是神仙，一会说有人要杀她，是不是...？“

“啊？”赵思礼还有些不明所以，他也是六十的人了，脑袋反应不过来。

“啊个屁呀！”常升在旁已懂了，催促道，“就这么回事！”

“你夫人发癔症，跟疯了一样，坤宁宫的人都看见了！”朱高炽又道，“她见人就打，见东西就砸，反正是疯子！当时没人敢上前，是太子殿下上去把她制服，对不对？”

赵思礼眼睛一亮，“对对对！”

“哎！”朱高炽点头，“然后殿下跟你说什么了？”

赵思礼瞪大眼睛，好似在回想，“殿下说，承恩侯夫人发了癔症，赶紧出宫去找郎中看看....所以下官和犬子就带着夫人往宫外走.....”

“夫人这一路上，又哭又闹乱喊乱叫.....一会说自己是神仙，一会说有人杀他....”

“下官今早来见皇上请罪......就是为此！因为夫人发癔症的时候，说了很多大逆不道的话！”

啪啪！

朱高炽拍了两下巴掌，“现在您夫人好了没有？”

赵思礼想想，“好了许多...”

“嗯?”

他正说话呢，突见常升和蓝春在边上呲牙，赶紧改口，“没好！癔症好不了！大夫说了....上岁数的人那....得这病的不少。有人得了就是发疯，有人得了就是不认人，连自己的儿子丈夫女儿都不认得，见谁骂谁，整日哭闹打骂....”

啪啪！

朱高炽又拍了两巴掌，正色道，“回头，孤派御医去您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