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西法”缓缓地坐直身体，盯着自己的手心呆愣半晌，喃喃自语道：

“【审判日】远远未至，为何孤会在此时醒来？”

语气迷茫，满是困惑。

“难道……”

忽的这人嘴角夸张的咧开，俊美的脸庞顿时变得惊悚骇人。

“路西法那小子又吃瘪了？”

“呵……哈哈哈哈哈哈哈！”

放肆的讥讽大笑回荡，阴寒湿溺的气场填满整个帅帐。

塞顿只感觉满目一片漆黑，入眼所及，铺天盖地的黑色浪潮滚滚而来。

他几乎是恐惧踉跄着倒退了好几步。

“嗯？”

坐在祭台上的青年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旁边还有一个人。

黑色浪潮一放即收。

“你是……”

他扭着头凝视了塞顿半晌，忽然惊喜道：

“豁~你不是小白吗？你还没死啊？孤还以为你们天启四骑士全完蛋了呢。”

天启四骑士，或者叫末日四骑士，

是过去给奇兰带来无数灾难的杜拉罕王庭四位领袖的合称。

其中红马的战争、黑马的饥荒、灰马的死亡都在裂谷战争中身亡，

苍白瘟疫——骑乘白马的塞顿，是王庭硕果仅存的SS级。

“真怀念啊，孤上次与你们对话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撒旦大人，属下……”

“那场战争最后是哪边赢了？哦，看你现在这副死狗落魄样孤就知道，你们又输了~”

塞顿才刚想回答，对方就立刻跳过了这个话题。

满嘴辛辣的嘲弄，毫无半点尊重可言。

可无头骑士却不敢升起反驳的念头，甚至连一丝敌意都不敢有。

眼前的人，可不是仁慈公正的大帅。

堕天使王庭能位列十三王庭之首，除了路西法压倒性的实力，还有一部分原因就是这位的存在。

“没出息啊，亏孤还帮了你们那么多。凝聚十三王庭全力都没打赢半死不活的图灵帝国。”

“嗯？图灵那个老东西的命运不见了？“

“哈，他也死了！图灵也没了！”

“啧啧啧……真是沧海桑田……裂谷海，奥菲斯，摩恩……”

这个男人时而大笑时而沉思，看上去是在和塞顿聊天，可实际上根本就是自顾自的地发表意见。

“那条小蛇现在都霸占裂谷海了，古龙可真是个令人羡慕的物种。”

“龙血……以凡人之躯抗衡魔王。不错！可歌可泣！但没什么屁用，自我感动的白痴罢了。”

“兰斯？哈哈哈，孤就知道那个家族总有一天会跑出这种逆天的精神病！”

他就这么坐在祭台上，三言两语间，竟将这个世界千百年来的时代更替，世事变迁娓娓道来如数家珍。

仿佛亲身经历过似的，大言不惭地嘲笑着那些名垂青史的英杰们。

“……嗯？”

可忽然，他的笑容凝固在脸上，瞳孔颤动，仿佛看到了什么可怖的事物。

“破……格……破格？”

“破格是谁？”

“喂！孤问你话呢，破格是谁！！”

塞顿一怔，连忙反应过来道：

“是人类的前代勇者，梅兰家族的人。”

“梅兰……”

青年用力捏了一下眉心，仿佛是在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沉默了片刻，这个邪异的青年突地张大嘴：

“亚……！！”

上下颚凶狠地撞在一起，像是被谁在下巴狠狠地来一记上勾拳。

他咧着嘴，血丝从牙缝中渗出。

倒反的星辰瞳孔中，满目骇然：

“连孤都不能说出他的名字。”

“十三道拘束加身，竟然还是一剑就干掉了利维坦。”

“怪物啊……这种东西怎么可以被允许诞生在世界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塞顿感觉对方的声音在颤抖。

“可这就奇怪了。”

自言自语结束，青年再次发问。

塞顿怎敢不从，躬身道：“大人请问。”

“魔族怎么还没死绝？那个怪物竟然放过你们了？”

这……

这是什么问题？

魔族应该要死绝吗？

塞顿过了半晌才反应过来：

“撒旦大人，属下也没见过那位前代勇者。他活跃的时候，大帅还在沉睡中，属下护卫在侧，并没有响应利维坦大人的号召。”

前代魔王利维坦，海妖之主，他的陨落造成如今海妖王庭集体脱离魔大陆。

据说海妖们现在在无尽海中建立新的生存圈。

青年讥讽地耸了耸肩，他本就不指望一条败犬能给自己提供什么有用的情报。

极为罕见的，这个从出现开始就一直保持着高人数等姿态的青年，长叹了一口气：

“利维坦是聪明的也是理智的，恐怕当时十三王庭没有比他更清醒的人了。”

“他也真是倒霉，换在任何一个时代以他的天赋都能做出一番功业。哪怕是开启第二个裂谷战争也未必不可能。”

“怎么就撞上了那么个怪物，最倒霉的魔王非他莫属。”

呢喃的低语穿进塞顿耳里。

其实这些年他也听闻过一些利维坦的事迹。

这位魔王从登位到陨落的二十年里，没有对人类的国度发起过一次进攻，一次都没有。

甚至严令禁止任何魔族擅自袭扰人类，当时还差点引起王庭内部的动乱。

大家都说他是个懦弱的魔王。

只有大帅听到这些传闻时另眼相待。甚至亲自带着海螺去海妖王庭的旧址为那位魔王哀悼。

只是塞顿不理解，也没工夫去理解这是为什么。

现在他满脑子只想着一件事：

“撒旦大人，请问大帅他……他到底怎么样了？”

恶魔翅膀扇动，邪异的青年伸了个懒腰。

他仍然没有回答心急如焚的塞顿，而是接着喃喃自语：

“破格是怎么败的？”

“卡姆兰之丘……背叛……桂妮薇儿……一朵……蔷薇？不行，命运被遮蔽了。”

他叹了口气，最终选择放弃探究这件事。

“好了，回顾结束。现在到你了。”

“让孤从沉眠中惊醒，这一剑砍得确实够疼。孤该用什么回敬你呢？齐格飞。”

阴恻恻的笑声回荡，青年兀自伸手在空气中微微一划。

嘎啦！

空间霎时破碎分裂，一柄邪气森森的造型极为古怪的长剑拔出虚空。

世间既有圣剑，便当有魔剑。

魔剑【失乐园】

剑刃无光，剑身扭曲蜿蜒，通体暗沉。剑格上更是长出一只眼睛，紧闭着，似是也在沉睡。

打量了剑身片刻，他无奈耸肩：

“原本想拜托你，看来确实是我醒的太早了。”

说罢，这人将魔剑立在胸前，双手环抱重新躺了回去。

“等，等一下，撒旦大人，大帅他……”

塞顿这下是真的急了。

“小白啊……”

青年半睁眼皮，语气又轻又淡：

“孤和路西法本就是同一个人，孤亦是魔帅。喊孤一声大帅……”

“你就那么 不情愿？”

“啊，不，不是的，属下……”

无头骑士的话还没说完，

那滚滚的黑色浪潮几乎压倒眼前！

恍惚间，似乎有一条银鳞的古蛇从青年的领角处探出，于黑暗中缓缓地，轻柔地，甩了一下尾巴。

轰！

气浪席卷，震耳欲聋！

整个帅帐朝天掀飞，极北终年不停的大雪瞬时炸散！

高空被开出一个空洞，层云散尽，阳光洒落到这片不见天日的大地上。

天朗气清。

无头骑士四分五裂，黑色的甲胄叮铃哐啷的落了一地，甲胄缝隙间的烟雾稀薄的几乎看不见。一颗脑袋孤零零落在远处，埋进雪堆。

青年…哦不，还用这个称呼去形容祂实在有些奇怪了，

魔神撒旦，

讶异的挑了挑眉毛：

“竟然还活着，难怪你成了四骑士里的独苗。”

他打了个哈欠：“孤有些困了，差不多路西法也该醒了。”

银瞳闭合，再次睁开时，十字星辰已经变回正向。

路西法看着满目的狼藉，脸色阴沉如水。

“你都干了些什么？”

身体内部传来第二个声音。

“也没什么，你把【七宗罪】弄丢了，孤总不能让堂堂魔族大帅两手空空的指挥军队吧。你不觉得丢人，孤觉得丢人。”

路西法看了眼手中多出的魔剑：

“需要的话，我自己会拿。”

“哈哈哈，你要真会用五百年前也不会被龙血打成那样。”

“所以你出来一趟只是为了找属下耍耍威风？塞顿不喊你大帅就让你那么难受？”

“不不，孤只是觉得，他们四骑士就该团团圆圆的，四这个数字，吉利。”

“行了，闭嘴吧疯子。”

撒旦哈哈大笑：

“你骂孤不就等于骂你自己！”

“路西法啊，你讨厌孤，孤亦觉得和你这个伪善的白痴共用一具身体恶心至极。”

“可我们终究是同一个人，你挨揍孤也得跟着遭殃。”

“那个叫齐格飞今天能杀你的镜像，明天就能来魔大陆要你命！”

“【虚实之镜】也落到了他的手里，你没有第二次机会了。”

路西法冷笑：“我宁可让他杀了我，也不会放你出来。”

“所以啊……”魔神声音沙哑而坚决：“孤，得自救。”

“哼，凭你？”

“哈哈哈，当然不是孤来动手，也用不着孤来动手。”

撒旦顿了顿，语气古怪的问道：

“说起来……最后击败那位【破格】的是谁来着？”

“……”

仅仅只是沉思了片刻，路西法瞳孔骤缩，无法言喻的不详涌上心头：

“你都做了些什么！”

“呵呵，倒也没什么，也就是向两位老朋友打了个招呼。祂们现在还没未与那小子产生矛盾，可矛盾这种东西不就需要制造才会出现的吗？”

“路西法，你最大的弱点就是那副装模作样的光明磊落。”

“你已经不是炽天使了，还抱着以前那套行事准则干什么？”

“都堕天了还当自己是美德先锋呢？”

撒旦冷笑不止，深不见底的恶意如同浪潮一般疯狂涌现：

“对付人类，最有趣的报复是夺走他最爱的人；”

“最高效的报复是让他和他们自相残杀；”

“最完美的报复是把他变成自己最讨厌的样子！”

“人类的傲慢和愚蠢哪怕在所有种族中都能名列前茅，即便是【破格】这样的存在依旧倒在了人类的恐惧与忌惮之中。”

“他一个齐格飞，又算得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