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没想到在省城医院照顾武少雄的会是武工。

武工也没料到刘非凡会那么快追到省城来。

两个人都愣了好一会，刘非凡先开口，喊了一声，“武书记。”

武工表情极具尴尬，他摆摆手，一句话没说，转身就走。

刘非凡正要进电梯，背后又传来武工喊他的声音，“你等等。”

两个人走到楼梯间说话。这里几乎没人过来，他们的谈话不会受任何干扰。

“三斗的那个女的，你知道跑去哪了？”武工冷冷问道：“听说，她是你什么创业基地的人？这件事啊，看来不那么简单嘛。”

刘非凡道：“她叫余琴，确实是团市委创业基地的员工。武书记你说的不简单，是不是有所指？”

武工哼道：“她一个女的，有那么大胆子敢上门伤人吗？我觉得啊，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她这么干。”

刘非凡一听，顿时有了气，他面无表情地反唇相讥道：“武书记干了一辈子的政法工作，你觉得谁在背后指使她？”

“我会查出来的。”武工道：“等我查到这个人是谁，一定没完。还有，这个女的最好投案自首，负隅顽抗，她只会自讨苦吃。”

武工的话，似乎在故意说给刘非凡听。仿佛他知道刘非凡知道余琴在哪一样。而且从他怀疑的口吻来看，他暗示背后的指使人，显然就是在说他刘非凡。

刘非凡不以为然道：“确实要查，而且要一查到底。”

武工迟疑了一下，狐疑地问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一查到底？小刘啊，你现在虽然是团市委书记，我希望你走稳每一步啊。不管怎么样，你都是我平梁出去的干部嘛。作为过来人，我想提醒你一句，不管位子多高，都一定要有群众基础嘛。”

刘非凡似笑非笑道：“少雄出了这样的事，不是简单的刑事案件。我觉得，一定要查清背后的原因。必要时，我会提请市委讨论。”

“莫书记那么忙，这点小事，你就不必去惊动他了。平梁县发生的一桩小案子，还要惊动市委一把手，不合适。再说，市委会怎么看待我们平梁县委？你这是把陈书记放火上烤嘛。”

“武书记，你觉得这是一桩小事？”

“对个人和一个家庭而言，是天大的事。但对一个政府而言，就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事了。”武工总结道：“小刘，谢谢你来看少雄。”

武工态度急转，刘非凡知道是他的话起到了作用。他的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既然要查，就一查到底。查查别人为什么要剪掉武少雄的那玩意？

一连见过武家父子，刘非凡心里有底了。他感觉武工就是在虚张声势。毕竟，现在的刘非凡，已经不是过去的刘非凡。

过去的刘非凡就是他武工手里的一个蛋。他连县委一把手陈太平都可以不放在眼里，还会将他一个小小的县委书记放在眼里吗？

然而今天的刘非凡，在行政级别上甚至已经高过了他。以他武工目前的位子，他对刘非凡将束手无策。这也是赵开生想故技重施，将刘非凡带去刑侦队威逼利诱，却被刘非凡抓住不放后，武工亲自出面解释的原因。

现在想动刘非凡，势必经过莫书记点头。虽然说，有消息传出来，刘非凡能坐上团市委书记这把交椅是托了他同学李潇的福，但如果莫书记不点头，李潇是没办法将刘非凡推到这个位子上的。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刘非凡背后现在至少站着两个人，莫书记和李潇。

莫书记是正儿八经的香河市一把手，李潇又是燕京空降下来的。这两个人当中，他武工谁都得罪不起。武工是有自知之明的，在平梁他能一手遮天，但在香河市，他也只是一个小萝卜头。

以武工的阅历和经验，他当然明白刘非凡那么快就追来省城的原因。刘非凡看望武少雄是假，他一定另有目的。

但是，在刘非凡与他们父子的交谈中，他半句都没流露出为余琴说情的意思。这就让武工父子都很为难，因为事态不及早控制住，随着发酵的时间越久，暴露出来的问题就越多。

其实武工是很愤怒的。在他听到医生交代，因为时间过长，失去了最佳手术机会后，他知道儿子这一辈子从此将成为半个废人。

儿子成为废人，预示着他武家从此要绝后。这是武工最不能容忍的事。

此刻，作为父亲，他最大的愿望就是亲手将余琴活活掐死。

刘非凡显然是站在余琴这一方的。他有一个强烈的预感，赵开生花了那么力气都找不到余琴，说明余琴一定是被人藏起来了。而藏她的这个人，一定与刘非凡有关。

聊了几句，刘非凡表示要赶回香河去。他走之前，满脸真诚说道：“武书记，少雄这次受伤，我会在全市团系统发动大家都来看望他。”

武工连忙阻止他道：“小刘啊，你的好意我们都心领了。你觉得丑还出得不够吗？这样吧，这是我作为一个父亲的请求，少雄受伤的事，消息要控制封锁。让时间慢慢去消化。”

“可能不好办啊。”刘非凡苦笑道：“赵队现在满天抓余琴，怎么瞒得住？”

“抓捕的事，我来跟开生说。”武工一咬牙道：“现阶段缩小影响范围很重要。不过，我有言在先，这件事不可能不追究。”

回去香河的路上，刘非凡接到赵开生打来的电话。

“刘书记，告诉你一件事啊，抓捕余琴的任务取消了。”

刘非凡故作惊讶地问道：“人没抓着，怎么就取消了呢？你不是在故意设置迷魂阵吧？好让犯罪嫌疑人自投罗网？”

赵开生嘿嘿笑道：“我可没那么多心思。实话告诉你吧，我接到武书记的电话了。武书记指示，案子撤销了。”

“真的假的？”

“我骗你有意思吗？”赵开生道：“不过，如果刘书记有机会见到余琴，请你转告我一句话，不是我抓不到她，而是我没有想过要抓她。”

赵开生很快就挂断了电话，他在电话里说的话，令人不得不深思。确实，以赵开生的手段，余琴根本就无处可逃。他将抓捕的声势弄得很大，却是雷声大雨点小。是什么原因让赵开生在这件事上作出如此的决定呢？

刘非凡顾不得多想。现在武工指示赵开生撤销了案件，那么，就没任何人以任何借口再来找余琴的麻烦。案子都撤销了，说明平梁根本就没发生过这样的一件事。

武工主动指示撤销案件，难道是刘非凡的一句“一查到底”起到了作用？

事实上，确实如刘非凡所想。武工撤销案件，正是担心刘非凡利用这起案子，对他们父子来一个彻头彻尾的调查。

余琴剪了武少雄的事，似乎烟消云散了。

但是，刘非凡心里清楚，武家父子绝不会善罢甘休。也就是说，笼罩在余琴身上的危险，非但没解除，反而有更恶化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