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回家时，时间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

卧室的门虚掩着，房间里还亮着灯。吴雪背对着门，似乎已经睡着。

刘非凡没敢去惊动她，悄悄去洗了一个澡，蹑手蹑脚回到卧室。刚想躺下，吴雪突然将身子背转了过来，静静地看着刘非凡，问了一句：“去哪了？”

“喝了点。”刘非凡小声回应着她，叹口气道：“主要是李潇心情不太好。我陪他去找了杨明聊天。”

“他们认识吗？”

“不认识。”

“不认识聊的什么天？”吴雪冷笑着道：“刘非凡，你要撒谎，也要让人相信。你们这些男人，特别像你们这种有一官半职的人，哪会轻易与人聊天。”

“是真聊天。”刘非凡解释着道：“杨明是我高中同学，李潇是我大学同学。说起来，大家都是同学。”

“都聊了些什么？”吴雪似乎相信了他的话一样，她从床上坐起来，身子却躲在被子里。

“其实也没聊什么。”刘非凡讪讪说道：“男人在一起，无非就那几个话题。”

“聊女人？”吴雪嘴角一撇道：“男人在一起除了聊女人，你们还有什么好聊的？”

“聊事业不行吗？”刘非凡一边说，一边想往被子里钻。却被吴雪绞紧了被角。他掀了几下，都没将被子掀开。

“鬼信你的话。”吴雪哼了一声道：“你不用瞒着我。男人在一起聊女人，就好像我们女人在一起聊男人一样的，有什么不敢承认的呀？”

“是真没聊女人。”刘非凡苦笑道：“杨明他想从政。李潇可能会调离香河。就聊了这些。”

“没聊你？”

“我有什么好聊的啊！”刘非凡一使劲，终于将被子拉开了一个角，他连忙将双脚塞进被子里，笑嘻嘻道：“睡觉睡觉。”

吴雪却缠着他道：“你不说，别想睡。刘非凡，你就没将我要打掉孩子的事告诉他们？”

刘非凡如梦方醒道：“哎呀，你不说，我还真差点忘记了。李潇说了，你工作的事，他来出面。不用跟着他们送戏下乡的人往乡下跑了。”

吴雪似笑非笑道：“利用职权？”

“这说起来也不算是利用职权。老婆，你不要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人家李潇是堂堂的副市长，解决一个人的工作问题本身就很正常。”

“如果我不是你刘非凡的老婆，李潇会帮你吗、”

刘非凡迟疑一下说道：“应该会。”

吴雪便笑了起来，轻声道；“算啦，你也不要给我画大饼了。他李潇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还顾得上你刘非凡老婆的工作？”

刘非凡正色道：“你都从哪听来这些谣言？李潇怎么就是泥菩萨过江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人家空降下来的干部，都是带帽下来的，地方不能把他们怎么样的。”

吴雪又哼一声道：“不信，等着瞧吧。”

说着，将身子滑进被子里，手往刘非凡这边摸过来。

这是吴雪标准性的动作，每晚睡觉时，她都喜欢拽着刘非凡身体的某个部位才能睡着。

“不管李潇能不能帮到我调工作，我下乡演出这件事都要定下来。这是我的机会，我不想让机会丧失掉了。”

刘非凡道：“不演出不行？”

“不行。”吴雪语气坚定地说道：“我的舞台生命不能就这样结束了，我还没实现梦想。”

刘非凡叹口气道：“你一个女人，要那么多梦想干嘛啊？”

吴雪的手上用了一点劲，痛得刘非凡皱起了眉头。“你这是谋杀亲夫啊！”

“你不让我去，我就杀了你。”吴雪冷笑着道：“刘非凡，做人不能太自私。我嫁给了你，难道就要靠你养活我？就算你有这个本事，我吴雪也不是个靠男人吃饭的人。我有梦想，有追求，你不可以阻止我实现梦想。”

刘非凡无奈说道：“我不想阻止你实现梦想。问题是，生育后代是人最大的梦想吧？”

“孩子什么时候生不行？”吴雪的声音变得温柔了许多，“老公，只要我调进市剧团，你想什么生就什么时候生，想生多少，我们就生多少。好不好？”

“不好。”刘非凡眼光落在她的肚子上，轻轻说道：“小生命已经来到了我们的身边，你就忍心扼杀他？”

吴雪哭丧着脸说道：“他来得不是时候呀。”

“怀孕也是你说的，现在你又要打掉。”刘非凡叹口气道：“我们再商量商量？”

“不用商量了。”吴雪话说得很坚决，“这件事，谁来都没得商量。”

她这句话反而让刘非凡心里一乐。他知道，吴雪表面上谁都不在乎，其实她最惧怕的就是姐姐刘花朵。

刘花朵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却很细。特别在对待弟弟的问题上，她就像一只老母鸡一样护着弟弟的周全。

“李潇不是说了，你的工作他来想办法。”

“算了吧。”吴雪道：“就算他能将我调进市戏剧团，这次送戏下乡的活动我还是要参加。”

刘非凡便不再说话了，吴雪的话让他心里窝火了。她油盐不进，真把唱戏当成了生命，他知道自己很难扭转她的心思了。

这样一聊，窗外的天居然慢慢白了。

吴雪说着说着，头突然一歪，睡着了。

刘非凡本来睡意很浓，被吴雪这么一缠，睡意已经去了大半。看着躺在自己臂弯里的吴雪，他内心感情变得越来越复杂。

迎娶吴雪，是他人生中最大的抉择。相比较于他放弃在燕京工作的机会，这事更让他难下决心。

当初，他将要娶吴雪的是给家里人一说，不出意外，全家人都坚决反对。他爹说得很实在，戏子无情，唱戏的人，舞台上扮尽人生。舞台下，人生也如戏一般的精彩。

老人话说得很委婉，其实就是在暗示儿子，漂亮的女演员，有几个是全部属于自己丈夫的？

姐姐刘花朵在这件事上意见倒不激烈。但刘花朵说过，只要吴雪敢欺辱她弟弟，她就会找她拼命。

吴雪家里，也不看好他们的婚姻。吴雪爸妈是个典型的社会现实主义者。他们都知道，别看刘非凡当时屁股底下坐着团县委副书记的椅子，其实狗屁都不是。而且他们能预知，刘非凡在平梁县很难有出头的机会。

抛开自己家人不说，刘非凡身边的熟人，对他娶吴雪的态度，个个都很暧昧。

按一个熟悉刘非凡和吴雪的人的话说，谁娶吴雪，头上都必然绿草茵茵。全平梁县，仿佛所有人都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唯有刘非凡耳朵聋了一样。

在娶吴雪的问题上，刘非凡以排除万难的态度，最终将娇妻迎进家门。

现在吴雪在孩子的问题上与自己发生了严重的分歧，刘非凡不得不想，当初迎娶吴雪的决定是否真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