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一开，所有等在外面的老百姓便蜂拥而入。

迎面一条长桌的后边，端坐着调查中心的主任刘非凡，副主任陈思思，以及办公室主任殷实。整个调查中心的工作人员全部暂停手头的各项工作，全力以赴迎接群众上访工作。

市信访局的工作人员一看阵势不对，急匆匆从楼上下来，大声呵斥着涌入大厅的群众，“你们干什么？干什么？谁让你们进来的？”

刘非凡敲敲桌子道：“这位同志，是我让他们进来的。”

信访办的人满脸堆笑过来，小声问道：“刘主任，你们这是干什么？”

“信访接待啊。”刘非凡淡淡一笑道：“孟市长忙，他的这点工作，我来帮他做了。”

信访办的人焦急道：“刘主任，这不合适啊，不合适。杀鸡焉能用牛刀啊，您赶紧取消活动。”

刘非凡不耐烦道：“麻烦你让开，我们要工作了。”

调查中心主任刘非凡亲自接待访民，消息迅速传开。

大厅顿时沸腾起来，有人喊出了“青天大老爷”的话。

陈思思被安排来大厅接待访民，半天没回过神来。她转过头问刘非凡，“刘主任，这什么意思啊？”

刘非凡回了她一句，“这是我们调查中心工作的一个环节，真实准确与群众面对面，掌握真实的社会情况和数据。”

访民们自觉排成了长队，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一层惊喜激动的神色。

对于老访民而言，上访已经是他人生的全部。在访民中，有些人为了鸡皮蒜毛的小事，花一辈子的精力要讨个说法。更多的是在社会上受到不公正的待遇，他们需要人为他们伸张正义。

每一个访民的背后，都有一个或让人愤怒，或让人悲伤，或让人啼笑皆非的故事。

刘非凡在平梁的时候，曾被抽调过去信访局帮个忙。因此，他对信访接待工作并不陌生。

为提高效率，他当场要求访民准备好纸质材料。没有纸质材料的，一律不予接待。他太理解访民了，如果他们没有纸质材料，而是靠一张嘴来陈述他们的诉求，他们一个人能说上一天。

一个上午过去，刘非凡身边的材料，已经堆得像一座小山。

最后一名访民出现在他眼前时，刘非凡不觉站起了身。

没错，他是老鲁。鲁小佳的爹。

老鲁手里拿着一叠材料，双手不自觉地颤抖着。

“恩人啊，我今天终于遇到你了啊。”老鲁激动不已地说道：“老天有眼，有眼啊！”

老鲁上访的主要目的，是要求还他一个真相。他妻子当年进了伏龙山金矿之后，从此便无音讯。等他从地底下救出来之后，他第一时间去了邻水县警方报案，但是警方以证据不足予以拒绝立案。

“一个活生生的人，进了他们伏龙山金矿就没了影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老鲁说着说着，便老泪纵横起来。

“恩人啊，如果不是你，我老鲁也没有了重见天日这一天。我这条命，就是你给的啊。”老鲁激动地说道：“这辈子，我做牛做马也要报答你。但是，我还要请青天大老爷为我们老百姓伸冤，我家老婆子，是死是活，要给我一个说法。”

刘非凡迟疑地问道：“邻水县不立案的理由就是说证据不足？”

“对。他们把我赶露出来，还警告我，再在外面乱说，他们会对我采取措施。”

刘非凡愤怒地一掌拍在桌子上，“必须找出来这个威胁你的人。老鲁，你知道他姓名，警号吗？”

老鲁缓缓摇头，“我一个老百姓，哪里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我知道他是邻水公安的大领导。”

刘非凡闻言，不禁沉默了。

邻水县在出现伏龙山金矿事故之后，县委原书记章辉因为涉嫌收受贿赂，滥用职权而被查处。诡异的是，整个邻水县除了章辉落马之外，其他人都安然无恙。

一段时间有个说法，说是邻水的问题，概括起来就一句话，“牺牲他一个，幸福全县人”。

伏龙山事件是嘎然停止的。作为当初专案组成员的刘非凡，深知伏龙山事件背后还隐藏着许多秘密未被揭开，但是上头来了指示，专案组不得不解散。

老鲁的上访，让刘非凡预感到邻水县伏龙山金矿的秘密正在逐渐走向揭开的阶段。

尽管章辉落马了，可他在邻水的网，却纹丝不动。

以至于老鲁的诉求，被威胁为故意扰乱社会治安秩序，有人当面警告他，如果再不收手，将会对他采取必要的措施。

老鲁说，他已经是第四次上访了。因为警方不立案，他去过中原省上访，可惜人在半路，就被邻水县的人弄了回去。

这次，他得知市政府有重要领导出来接待，他便冒着风险，偷偷赶来了香河市。

“我已经想好了，我死也要死在这条路上。如果我死，还不能查出来真相，小佳会代替我，继续上访。”老鲁说着说着，眼眶又湿润起来，“只是苦了我的女儿啊！”

接待完全部访民，刘非凡累得几乎站不起来了。

他热情地对老鲁说道：“老鲁，你也饿了吧？走，我请你吃饭，就在我们食堂吃。”

老鲁想要婉拒，但刘非凡是真心想请他吃饭。两个人推辞了一会，老鲁还是答应了。

调查中心的食堂很简陋。毕竟，单位有三十几个人吃饭，去外面吃，不但卫生条件不敢保证，而且未必能吃得好。

刘非凡有在市委食堂就餐的经历，因此他对食堂的要求很合理。

调查中心请了一位四十来岁的女人做饭。她的手艺很不错，虽说每天都是大锅菜，但到目前为止，真个调查中心的工作人员，还没有人对食堂提出过异议。

刘非凡他们去食堂就餐时，早过了就餐时间。

食堂阿姨知道刘非凡还没吃饭，便给他留了饭菜。

老鲁看着面前简单的饭菜，惊疑地问道：“恩人，你们平常就吃这些？这可不比我们普通家庭的生活要好。”

刘非凡笑笑道：“老鲁，有个事我必须提请你注意。以后不要老叫我恩人了。我那是什么恩人啊？我叫你老鲁，你可以叫我小刘啊。”

老鲁一本正经道：“那怎么行？你本来就是我的恩人。古人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何况，你救的是我一条命。这份恩情，比天还大。”

刘非凡苦笑道：“我是政府工作人员，当初救援你们，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而是政府努力的结果。老鲁，有些事不能急，要慢慢来。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要相信，这个世界，正义永远都压倒一切。”

老鲁似懂非懂地点头，低声说道：“我相信你，领导。”

刘非凡摇着头道：“你也不要叫我领导，就叫我小刘。你是长辈，我是晚辈。我们的工作，有不少地方没做好，还请你多多谅解。”

刘非凡说得情真意切，深深感染到了老鲁。

送走老鲁后，刘非凡困得连眼皮都有些抬不起了。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