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非凡去见孙立时，已经是孙立被带到调查中心的第三天了。

孙立被带回来后，他不但拒不配合调查，而且还绝食。从他进来调查中心后，他一个字都没吐过。不说话的孙立，每天除了喝水，就是闭目假寐。

香河市人代会会期三天，今天也要举行闭幕会。

本届人代会，除了听取香河市政府的工作报告，更重要的是通过一项重要决定——香河市未来五至十年的发展规划纲要。

本来，在人代会开幕之前，市长何道就该赴异地任职了。但是，何道这次未能如愿调离，他将继续担任香河市市长。算上这一届，何道在香河市长的位子上将足足坐满十五年。

何道已经做满了两届。于情于理，他都该异地升迁了。

何道未能如愿升迁，据说是因为伏龙山事故的原因。庆幸的是，他虽然未能得到升迁，但也没被追责落马。

刘非凡在电视里看到了何道在人代会上作报告的新闻。也在第二天的香河日报上，全文读到了政府报告的全部内容。

在政府报告中，刘非凡发现，报告内容与过去的政府报告内容有了明显的变化。本届政府的报告，第一次将经济建设摆在了所有工作之前。

当然，报告中也提到了反腐和建设廉政文明的政府内容。纵览全文，何道的政府报告中，没有一个字提及香河社会调查中心。

据说，报告是由常务副市长孟伟亲自组织人马起草的。报告经过市长何道的亲自审阅才出台。

报告内容的些微变化，让刘非凡感到很欣慰。至少，这与以前全部是官话、套话的政府报告相比，这次的报告显得很接地气。

人代会一闭幕，市政府将会第一时间过问孙立何志远的问题。

市长办已经来过电话，希望调查中心在处理问题的时候，要考虑到香河市政府的感受。

市长办虽然没有明说调查中心的行为是错的，但对调查中心在人代会期间带走孙立和何志远的事，颇有微词。

孙立被控制在“春晚”一间单独的房间里。

这间房子分为内外两间。里面一间是卧室，配有洗手间。外间是一间类似客厅的小房子。摆着有沙发、办公桌、茶几。

刘非凡进去的时候，孙立正闭着双眼仰靠在椅子上。

他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孙立睁开眼一看，看见进门来的刘非凡，他一下激动了起来，从椅子上忽地起身道：“我要抗议！”

刘非凡赶紧紧走几步，在孙立肩膀上轻轻拍了拍说道：“孙教授，你不要激动，我就是来听取你的抗议意见的。”

三天水米未进的孙立，看起来精神不是太好。

刚才一激动，他似乎差点一口气没接上来。

刘非凡的客气，显然出乎了孙立的意外。他盯着刘非凡看了好一会后，突然说道：“我饿了，我要吃东西。”

孙立显然饿得不行了。他将送进来的食物一扫而光后，拿了一张纸巾优雅地擦了擦嘴唇说道：“你们抓我，于法无据，于情不通，于理不过。”

刘非凡纠正他道：“孙教授，我们没有抓你，只是请你过来配合调查。”

“有这么请的吗？”孙立冷笑道：“你见过有将客人的人身自由控制的吗？”

刘非凡道：“我再纠正孙教授一次，你也不是完全意义上的客人。”

孙立一楞，他小声地问道：“那我是什么身份？”

“你是孙教授啊。”刘非凡微笑起来，“孙教授，有一件事，我们必须找你了解清楚。如果你如实反映了，你将很快回去。”

“什么事，你说。”

“好！”刘非凡赞叹道：“我就喜欢孙教授你这样的快人快语。我想知道，你们师院有两百亩的土地被变更地用地性质，这件事你知道多少？”

孙立嘿地笑了，不屑道：“这种事，你问我，还不如问墙壁。我既不是老板，又不是领导，我怎么会知道？”

“可是孙教授你是某家公司的法律顾问，这事你作为法律顾问，不但应该知道全部内容，而且你还应该全程参与进去了。”

“我不清楚。”孙立强硬地表示，“如果你们带我来就是调查这件事，我只有四个字送你们——无可奉告。”

“当然，孙教授你可以拒绝配合。”刘非凡严肃地提醒他道：“但是，这将会对你产生极为不利的结果。”

孙立冷笑了几声，没有说话。

前三天，冯影萱做了他许多思想工作，换来的是他一言不发。今天刘非凡亲自出马，孙立开了口，这已经是一个重大的突破。

突然，孙立开口道：“我就在想，你们这个调查中心，究竟是个什么来头？”

他在试探刘非凡，试探调查中心的底细。

在不少人心里，香河社会调查中心确实就是一个怪物。它既不隶属于地方党委政府，又没有法理上的依据。它的出现，完全可以用横空出世来形容。

唯一能够证明调查中心的地位的，是燕京团系统一把手乔青书记和地方省委成功书记亲自在香河宣布成立的。这就告诉外界，调查中心既有燕京团系统的背景，也有中原省委的背景。

孙立已经不是第一个对调查中心提出质疑的人。

孙立之所以质疑，是他作为一名法律界的人士，他深深懂得任何一家机构，都必须获得法律赋予的权力和应该承担的义务。

在政府的行政序列中，没有调查中心这样的一个机构。同时，在纪律部门，也从没见过这样一个独立调查机构。

因此，对调查中心的性质提出质疑，尤为重要。

毕竟，法律规定以外的任何事物，都有拒绝的权利。

面对孙立的质疑，刘非凡缓缓说道：“孙教授，我们没有来头，我们是受人民的委托，为人民办事的国家机构。”

孙立摇着头道：“你这旗号打得未免有点吓人了。什么为人民啊，难道我们没有为人民服务吗？”

刘非凡微笑道：“我不否认孙教授为教育事业作出的贡献。但是，我也想请孙教授明白一个浅显的道理，当一个人私欲膨胀的时候，欲望会将他的一双眼蒙上。”

与孙立的交锋，显得举步维艰。

孙立到底是个知识分子，又与社会接触得十分紧密。按他的话来说，黑白两道，他孙立说不上是个风云人物，但无论他在哪里，都能得到尊重。

作为师院法学界的领军人物，孙立在香河市的影响，确实不一般。

他不但是师院的教授，还与人在社会上合伙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有一个传说，但凡委托孙教授律所打的官司，从没输过。

在不少人的心目中，孙教授就像神一般的存在。以至于香河市在应对沈露起诉他们的时候，他们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让孙立来领衔辩护团。

师院土地性质变更案中，孙立到底涉案多深，并没过多证据。但冯影萱和刘非凡都知道，孙立在该案中一定是个非常重要的关键人物。

整整一个上午过去，孙立都没再多说一句话。他似乎在期待有一支力量出现，将他从调查中心顺利救出去。

果然，下午，事情就出现了微妙的变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