座谈会的气氛变得诡异了起来。在座的人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卫生局长当即站出来呵斥戴春红道：“老戴，你激动什么？心底无私天地宽嘛。你没有灰色收入，不等于这个说法不存在嘛。”

戴春红反驳道：“我认为，刘市长涉嫌人身攻击了。他这是莫须有的罪名嘛。我想请问在座的各位，你们有见过什么灰色收入吗？”

在座的人都纷纷摇头，开着玩笑说道：“哪有什么灰色收入啊。这都是社会的谣言，是对我们医疗工作者的不满。”

刘非凡任由大家去议论，他看起来云淡风轻。

卫生局长表态道：“刘市长，戴院长的话，是存在问题的。他怎么能质疑领导呢？这个事啊，我们会后再处理他。”

刘非凡摇摇头道：“我们应当允许任何人说话，也应当允许对任何问题的质疑。刚才我说的灰色收入，我只想告诉各位，我刘非凡不是高居庙堂之上，不食人间烟火的人。你们经历的生活，我都经历过。”

“当然，在这样的场合，说这样的话，确实有点不合时宜。但是，请各位不要把我刘非凡看作是可以忽悠的人。现实生活中，有不有灰色收入，难道诸位心里没一本账？”

他的口气逐渐变得严厉了起来。他很伤心诸如戴春红这样的人，身居高位，却不愿体恤民情。他难道不知道人世间有多少家庭因病倾家荡产，或者一病致穷，一辈子都生活在穷困潦倒中吗？

他难道不知道有多少人宁愿放弃生命，也不敢寻医问药吗？

这世间，每一天有多少家庭因为家里出现重病亲人而陷入绝境的？

“同志们，我看啊，不食人间烟火的不是我，而恰恰是我们在座的某些同志。”刘非凡的眼光终于从戴春红的身上掠开。

“社会发展到今天，确实冒出来了许多过去根本就不可能考虑到的问题。我在想，如果不触及大家的利益，大家还在刻意抗拒推行免费医疗制度，这就值得深思了。”

刘非凡的话，说得越来越尖锐了。

陪同他调研的市政府秘书长赶紧打圆场道：“各位，刘市长今天是专程来听取大家意见的。希望各位献计献策，共同努力，争取早日把免费医疗制度推出去。”

市政府秘书长的话，等于是给调研定了一个调。推行免费医疗制度势在必行！

秘书长开了打了圆场，刘非凡便刹住了车。

戴春红这时不满地嘀咕道：“既然你们都定了，还来征求我们的意见，这不是作秀吗？”

卫生局长尴尬道：“老戴，你能不能少说两句？”

这句话似乎激起了戴春红的怒气，他的声音高了许多，“难道还不让人说话了？”

刘非凡接过去话说道：“戴院长，座谈会开始时，我就说过，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请各位来，就是想请各位说话的。”

戴春红道：“我们不是提了反对意见吗？可是看起来领导你好像很不乐意呀。”

刘非凡笑了笑道：“我当然不满意。戴院长，我请问你，你刚才说，一定要给老百姓身上套上压力，依据是有了生活压力，群众就没思想和精力去争取更多权利。你这句话的来源在哪？”

戴春红道：“这话不是我说的。”

“你能告诉我，谁说的吗？”

戴春红楞了一下，讪讪道：“刘市长，你应该知道是谁说的。”

刘非凡当然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

但是，他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承认自己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毕竟，这是机密，没有解密的机密。

座谈会上，刘非凡直接指出灰色收入的问题，这是前所未有的说法。

在医疗系统究竟存不存在灰色收入？这已经是一个不容争辩的问题。

不说医疗系统，所有的系统，哪一个系统不会滋生腐败？

而腐败的温床，就是灰色收入。

在医疗系统内，灰色收入似乎已经充斥到了每一个环节。

比如医疗器械的购买以及更新换代，医药渠道的暗箱操作价格，以及外科手术医生接受患者家属的红包等等。

所有的这些，将原本救死扶伤的精神蒙上了一层金钱的铜臭味。

推行医疗免费制度后，一切都将在阳光下进行。阳光会驱赶所有的黑暗和阴冷，让每一个生命都变得高贵起来。

制度推行后，直接受影响的当属医疗系统的每一个人。因为，从此以后，他们将失去灰色收入的渠道。

刘非凡坚定地相信，即便医疗系统存在许多见不得阳光的丑陋，但还是有相当多的医护人员会欢迎免费医疗制度的到来。

这次医疗系统的调研，让刘非凡感受到了从未有过的巨大压力。

毕竟，他们的思想不通，政策完全无法落地。

强行推行下去，只会适得其反。

刘非凡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有必要在关键时刻杀一个人祭旗了。

争论还在继续，刘非凡已经没有心思去解释了。

现在呈现的是一边倒的态势。除市政府外，参加座谈的相关代表，都对推行免费医疗制度存在异议。

恰在这时，一张纸条传到了刘非凡手里。

纸条从哪冒出来，没人注意到。等到大家都反应过来的时候，纸条已经出现在刘非凡的手里了。

刘非凡眼光扫了一遍纸条后，心便往下一沉。

这是一张举报纸条，举报市第一医院院长戴春红存在严重的贪腐问题。

纸条最后又一行字，写着“证据材料，已经传进了市长电子信箱。”

刘非凡将纸条转交给身边的秘书长看。秘书长只看了一眼，便在刘非凡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后，起身走出了座谈会议室。

在座的其他人，没有人知道纸条上究竟写了什么。戴春红还在慢条斯理地喝着他的茶。

今天是调研会，就不会有一个对事务定性的决定。

但是刘非凡不想浪费今天的时间，他需要争取大家的共识。

果然，在讨论一番后，发改委首先表态，他们将尽一切力量，配合市政府推行免费医疗政策落地。

卫生局见发改委表态了，他们的态度跟着也暧昧了起来。

局长笑眯眯道：“发改委支持了，我们就没压力了。”

医药管理局强调，他们将会在市政府的统一指挥安排下，做好政策落地的准备工作。

听到大家的表态，刘非凡的眉头舒展开了。第一道障碍消除后，推行起来就会轻松不少。

二十几分钟后，秘书长匆匆进来了。

他低声与刘非凡说了几句，神色凝重道：“初步查实，举报是真的。”

刘非凡哦了一声，问道：“纪委同志到了？”

“到了。”

“请进来吧。”

他们的一问一答，声音并没掩饰。

就这一问一答，已经让不少人如坐针毡，坐立不安了。

没人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怎么突然会有纪委的同志到场。

随着一阵脚步声，门口出现了香河市纪委三名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