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肃从现场带走，再没一句话。

他的脸色白得吓人，与死人无异。下车后，一双腿根本走不了路。他显然感觉到了大难临头。

刘非凡要求文教将严肃移交给纪委。他没有给严肃再见面的机会。

随着严肃的交代，香河市民办教育的一张黑网，慢慢浮出了水面。

刘非凡在听取纪委汇报后，吃惊不小。香河市教育局正科级以上的干部，或多或少都涉及了民办教育事业。

他们或者投资，或者利用权力输送利益。短短的不到十年时间，就将香河市的教育搞得乌烟瘴气。

像刘福生这样上规模的高等教育，只有有限的几个领导参与了进来。绝大多数的干部，主要涉及的都是基础教育这一块。

在香河有个奇怪的规定，公办教师允许到民办学校执教。而且在单位的福利待遇一分都不差。这样就让所有的教师都有了外去兼职的念头。

在民办学校如果教出了成绩，奖励是肉眼可见的。而且都是直接奖励现金。

三年前，一位教师教出来了全省的文科状元，学校主办方直接就给了三十万的奖金。

如此一来，大家都无心在学校教书。都在想方设法挤进民办学校去任教一门课程。即便没有奖金，民办学校开出五十到一百的课时费，对相对没有其他技能的老师来说，诱惑力太大。

学校主办者抓住家长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心理，他们舍得花大价钱，聘请优秀教师来任教。一旦出了成绩，就是一个活广告。

只要出了成绩，生源便源源不断。而且家长在投资教育这件事上，很少有人会因为学杂费过于高昂而放弃。家长们宁愿砸锅卖铁，也要将孩子送进最好的学校读书。

因为，所有人都认为，只要读书才能改变命运。

于是，香河市便出现了天价学费。刘福生名下的双语实验学校，一年高达十万的学费，照样门庭若市。

香河的老百姓都在说，他们头上压着新三座大山——教育、医疗和养老。有人还将住房加了进去，于是就形成了四座大山。

四座大山让所有普通的家庭都苦不堪言。毕竟，没有人愿意让自己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也没有一个人眼睁睁看着家人经受病痛的折磨。

就算不把养老和住房加上去，单纯一个教育和医疗，就能让普通家庭如履薄冰。

市纪委建议将涉案人员全部捉拿归案。但是，遭到了刘非凡的断然否决。

以调查的情况来看，涉案人员之多，涉案之深，已经远超想象。如果按纪委建议全部捉拿归案，香河市教育局将陷入瘫痪。

这是刘非凡最不希望看到的结果。

“我看啊，这一棍子不能将一船的人全部打翻。”刘非凡沉吟着说道：“你们纪委发布一个内部通告，要求涉案人员主动到纪委投案自首，说清问题。如果没有重大的问题，教育放行吧。”

纪委办案人员小声道：“刘市长，如果他们抗拒不投案呢？”

“你们一定要掌握好证据。一旦出现这种情况，就按程序走吧。我相信，我们大多数同志还是深明大义的，不会抱着侥幸心理的。”

香河市教育界出现了一则通告。市纪委要求，全市教育系统所有涉及到民办教育投资的，一律在规定时间到市纪委说清问题。同时，对现在还在民办学校兼职的教师，经教育仍然不愿退出的，一律按解聘处理。

通告就像巨石，一石激起千层浪。

莫遵义书记亲自给刘非凡打电话，请他过去市委聊聊。

一见面，莫遵义便有点不高兴地说道：“非凡啊，听说，你把教育系统搞得鸡犬不宁了啊。”

刘非凡嘿嘿笑道：“莫书记，我现在再不动手，今后的香河公办教育就再没立足之地了。莫书记，你相信吗？有人靠着投资办教育，十年时间赚了一两个亿。这不算是真正的投资人，只是靠着人在教育系统的便利。”

莫遵义吃惊道：“这么多？”

刘非凡苦笑道：“可能还有更多的。赚钱并没错，但钻政策空子赚昧心钱，我就没法容忍了。这些钱可都是一个个家庭节衣缩食来的。”

莫遵义缓缓点了点头。

“莫书记，香河的消费为什么一直起不来？不就是老百姓口袋里没钱吗？老百姓口袋里没钱，不就是因为读书要强，看病要钱，买房要钱，养老要钱吗？这些钱加在一起，就是一个沉重的负担啊。一个普通的工薪家庭，根本无法承受之重。大家有钱都不敢花，消费怎么起得来。”

莫遵义道：“非凡，你说的不是没道理。但是，消费起不来，也不能全怪罪在这些事上面吧？”

刘非凡苦笑着说道：“莫书记，我想请你想想，一个人没有教育、医疗、养老的后顾之忧，他还会像个守财奴一样，一分钱都不敢花吗？”

莫遵义眉头一皱道：“非凡啊，你这是在考我嘛。”

刘非凡连忙解释道：“莫书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香河即将实施免费医疗试点。如果这些问题不解决，即便实施了免费医疗，又能走多远？”

莫遵义请刘非凡过来市委了解情况，是因为市教育局闹出严肃事件之后。

市委常委们私下告刘非凡的状，希望莫书记出面干预。他们不想看到香河被刘非凡一个人搅得鸡犬不宁。

用“鸡犬不宁”来形容香河目前的状况，确实一点不为过。

特别是纪委通告出台之后，过去在民办学校执教的老师，都悄悄回来了。

这就是釜底抽薪啊。民办学校几乎在一夜之间，就让公办老师走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学校因为老师的严重不足而要停课了。

市委书记莫遵义本来不想过问的。在刘非凡空降香河之前，燕京有关部门和中部省委就找他谈过话。大意是希望他能支持刘非凡的工作。

因此，在刘非凡正式担任香河市长之后，莫遵义几乎是处于全放权的状态。

“非凡啊，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一口气吃不成一个胖子。”莫遵义婉转着说道：“我想你应该知道，现在大家对你还是有些看法的。非凡啊，我们当领导的，一定要注意团结。这是一门艺术，也是一个技巧。”

刘非凡闻言，沉默不语。

莫书记虽然没就任何工作给出实际的指示，但是，他似乎对刘非凡的举动有所不满。

他明显就是在警告刘非凡，没有搞好团结。

直到刘非凡准备告辞离开的时候，莫书记突然说了一句话，“非凡啊，有些事，要看长远，也要看后果。我看啊，教育系统的这件事，教育教育，该罚的罚，该开除的开除。总之，不能让民办教育与公办教育两分天下。”

刘非凡低声道：“好，我一定按莫书记的指示去做。”

“谈不上指示。”莫遵义笑了笑道：“稳才是致胜的法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