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晚宴上，李启明一直忍而不发。

省委调查组赴香河调查《财富》报道事件，市委书记莫遵义居然借故不出面迎接，并且拒绝参加接待晚宴。这对李启明而言，是莫遵义在侮辱他。

如果把问题上升到一个更高的层次，那就是莫遵义对中部省委不尊敬。

不管怎么样，莫遵义都是香河的一把手，话事人。中部省委调查组的到来，他应该出面迎接。

其实，莫遵义选择回避，并非是不尊重调查组，而是有意回避与李启明直接接触。

这么多年过去了，两人之间的矛盾依旧没有解开。

矛盾没有解开，按理来说，不怪莫遵义。莫遵义为了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与罅隙，在李启明面前主动弯下过腰。

而且，也有人促进过两人缓和矛盾。但是，李启明始终不愿意原谅莫遵义。他至今单身，就是明证。

调查组来香河，就是来找香河岔子的。因此，尽管贵宾厅里看起来一片欢乐祥和，大家推杯换盏。然而，每个人心里都始终保持着一段看不见的距离。

接待晚宴在一个小时后草草结束了。

刘非凡请李启明回房休息，李启明却将他和李潇叫去他的房间。

李启明住的是华天宾馆最好的商务套间。外间是会客厅。

一进门，李启明便招呼刘非凡和李潇先坐。他去房间换了一套休闲的衣服出来了。

李启明换衣之举，意思很明显。他没有将刘非凡他们当作外人。

“调查组这次的任务，你们两个应该很清楚吧？”李启明开门见山，没有绕任何弯子，径直问他们。

李潇答道：“李省长，省委那么重视这个事，我们香河一定会尽全力配合调查。”

“我问问你们，知道这个事的严重性吗？”

刘非凡讪笑着道：“还请领导指示。”

李启明哼了一声道：“这是很严重的政治事件。你们必须要提高警惕。你们看看，现在居然有人利用宣传机器公开质疑我们的体制，这是不可原谅的严重政治错误。我看啊，发布文章者的责任倒不是主要的，主要的问题还是在你们身上啊。”

李潇顿时紧张起来，连忙解释道：“李省长，发表文章的是一家民办杂志社。我们政府在这方面确实存在监管的责任。”

“你说得对。监管缺失，才造成巨大的社会影响。”李启明满脸不悦道：“我们也是迫于压力才组成调查组过来啊。”

李启明话里话外，就是要求追查领导责任。可是香河的领导责任，一是莫遵义，再一个就是刘非凡了。

“非凡同志年轻，主要工作精力也放在试点工作上。对某些工作没有监管到位是可以原谅的。但是，我们某些同志，就有尸位素餐的嫌疑了。”

李启明绕了一个圈子，将焦点引到了莫遵义的身上去了。

“我这次来，肩负着省委的重任。但是我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如何保护好我们年轻的干部。非凡、李潇二位同志，你们可要走稳路啊！”

调查组还未开展工作，组长已经先将刘非凡和李潇叫到一起谈话。这多少有些令人意外。

明白的人自然明白，李启明这是在给刘非凡和李潇打预防针。

刘非凡与李潇都属于中管干部，直接空降来香河工作的。他们的组织人事关系隶属中组部。李启明找他们两个谈话，显然是有意将他们两个从《财富》事件当中摘开。

《财富》事件如果将刘非凡排除在外，那么首当其冲的就只有莫遵义了。

李启明的用意，再明显不过了。

刘非凡知道，自己再不说话，风向可能会变得掌握不住。

“领导，我想汇报一下我的思想。”他在深思熟虑之后，果断提出来想法。

“好啊。”李启明爽快地说道：“有什么疑问，大家一起商量着解决。”

“《财富》杂志是香河第一家，也是唯一一家民办性质的刊物。办刊的宗旨，就是追踪报道国际国内经济方面的新闻，深度挖掘经济发展的各种要素。举办这家刊物，香河市政府起着主要决定作用。”

“非凡同志，我先纠正你一下，新闻文化之类的机构，我们是有严格管控标准的。《财富》这家杂志，用意好像不像你说的那样嘛。”

李启明表示，已经出版发行的两期《财富》杂志，他都浏览过。从第一次见到《财富》杂志开始，他就敏锐地感觉到了，这家杂志与大主流有着相当明显的区别。

“新闻也好，文学作品也罢，都应该报道和描写社会主流，应该积极向上。而不是揭示社会阴暗面，对体制有抱怨，更不能质疑和批判。”

李启明似乎激动了起来，“我们有些人，就喜欢标新立异，喜欢制造社会恐慌，喜欢把质疑体制当作高明。我们绝对不能允许这种歪风邪气蔓延。”

刘非凡小声道：“我觉得，社会有不同的声音，更能促进社会发展。”

李启明眉头一皱，盯着刘非凡问道：“非凡同志，你这是什么意思？”

刘非凡认真道：“领导，我是这样认为的，再好的社会制度，都不可能让每一个人满意。一个文明的社会，更能允许和包容各种不同的声音。而且我认为，不同的声音只会起到促进作用，而不是阻碍社会的发展。”

“非凡同志啊，你的意思，《财富》事件，你们香河市政府起着主要的推动作用？”

李潇连忙打圆场说道：“李省长，大家都别生气。我说两句吧。非凡同志不是说责任在他，当然他也没有推脱监管责任。《财富》杂志的这件事，其实我们自己是能够处理好的。但是现在上面领导来过问了。我们就会全力配合好组织调查。争取把事情搞清楚。”

“不用太复杂了。”李启明要求道：“我现在要求你们，第一时间查封这家杂志社。相关责任人要控制起来。”

李潇道：“请领导放心，我们马上去落实。”

刘非凡扫了李潇一眼道：“落实什么？”

“查封《财富》，控制当事人啊。”李潇笑眯眯道：“我觉得这样做，对谁都是负责任的。”

刘非凡不客气地说道：“你这是滥用权力。我问你，你要查封人家杂志社，理由是什么？”

李潇顿时张口结束，赶紧去看李启明。

李启明哼道：“还要什么样的理由？我明白告诉两位吧，这家《财富》杂志让上面的领导很不高兴。”

“领导不高兴，就要查封？”刘非凡不卑不亢地说道：“老百姓对政府不满意，难道就能推翻政府？”

李启明楞了一下，随即厉声质问，“非凡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

刘非凡淡淡一笑，“李省长，我认为，还是先全面调查之后再作决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