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距离炎国的国度明明只有三天的路程，为什么还要在这里浪费时间呢？”

繁杂的宫装已经被卸下，鸠穿着淡白又偏紫色的袍子，手上撑着油纸伞，跟在自己一路上一直在游山玩水的二哥身后。

“体谅一下，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一览这大炎山水。”

他随口反驳着，走在河边，细密的雨水不曾停止，雨滴落在油纸伞上，发出悦耳的声音。

“可是时间一长，其他的哥哥姐姐们也会感知到的，估计现在他们已经开始向着国度聚集了。”

她申辩着，但完全不能引起自己哥哥的在意。

“无所谓，我就是要等他们聚集起来。”

二哥没有继续回答，他牵着自己小妹的手走到桥上，看着在河道两边在雨中不断穿行忙碌着的人们。

“呐，哥哥，他们为什么会这么累啊。”

放下了心中的焦虑，鸠这么问着。

“因为，他们要维持自己的生活，他们要计算明天的开支，他们还需要照顾自己的家人。”

二哥很有耐心的解答，伸出一只手，接住伞的外侧滴落下来的雨水。

“还有很多，人，这种有趣的生物，既然能来到世间，就绝对不会毫无牵挂。”

手掌被打湿，鸠也想伸出手，但看了看自己手上不自觉中产生的污秽，又看着那条清澈的河流，摇着头，将手收回。

“你在羡慕他们吗？”

她只是看着自己哥哥，这么问着。

“是啊，没错。”

他低头笑着，笑的伞都有了一些摇晃。

“我曾经很看不起这些弱小的生物，也曾经羡慕这些生物拥有的一个东西。”

“亲情。”

他说着。

“哪怕这种感情不是绝对，或许也会因为一些外物而消失，但它终究存在于那些人类身上。”

至少，不会是像他们这样。

拥有了巨大的力量，却又背负着重大的责任，最终互相猜忌，互相防备，甚至连怜悯都得不到。

“你呢？你也有羡慕的地方吧。”

他回头看向自己的妹妹，收回伸出的手，将上面的水珠甩在地上。

“或许是....自由？”

她想着，将想到的东西直接说出。

“我其实.....很羡慕他们的短命。”

她慢慢说着，像是在整理自己的措辞。

“我见到过，也感知过，老人躺在床上，明明所剩的生命所剩无几，却又能够笑的开心。”

二哥在她身边点着头，他明白自己妹妹渴求的是什么。

“他的子女齐聚一堂，无论是不是各怀心思，但终究是因为老人齐聚一堂。”

“他们会见那个老人最后一面，各自与他谈心，说着自己小时候的故事。”

“老人会说着，我们小时候抓过鸡，打过架，吃过什么好吃的。”

“他会摸着自己孩子们的手，用已经花了很久的眼睛去看清他们的脸。”

泪水顺着鸠的脸庞流下，这记忆模糊不清，但却对她很真实，很重要。

“他死了，但却有人记住他。”

她这么说着，抬起了伞，看着天上的乌云与水滴。

“我也想记住他，我也想就这样送走她。”

她笑了，满是水珠的脸上露出笑容。

“可我只是一个被赶到边缘，没有人记住，没有人挂念的客人。”

闭上眼睛，她似乎想起了一个男人的面容，但又什么都没想起来。

“不会再这样了。”

将自己的伞打在鸠头顶，二哥站在鸠旁边，用一把伞遮住了两个人。

“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记得你的。”

他这么保证着，掏出一个手帕擦拭着自己妹妹被雨水打湿的头发。

“记住又能如何呢？人终究是会死去的。”

“当他们死去之后，人们会对他们做出什么评价呢？”

她这么说着，再次打起了伞，伸出手，放入雨水中，看着手中的污秽被雨水打湿，浸润，落入河中。

“人，总是会死的。”

说着很沉重的话题，但却毫不犹豫的做出实践。

“他们凭什么，能够在这种看不到任何可行性未来的现在，活的这么快乐。”

被雨水打的开始震荡的河水显露出了微微的紫色，而在不远处披着蓑衣收起鱼笼的人突然掐着自己的脖子掉入河中。

“这个问题，确实巧妙。”

没有制止鸠的行为，紫色的毒痕已经沿着河道两边的石壁开始向上攀附，石壁已经开始出现裂痕。

“如果是按照人们自己的说法来讲的话，那么答案应该是。”

“‘明天’吧。”

毒痕的蔓延停下，鸠在用心思考着自己哥哥给出的答案。

“但明天，又会和现在有什么不同呢？”

她问着，收回了雨中的手。

“这就是推着他们活下去的动力了。”

雨停下了，二哥拿开了伞，却又有几滴雨水落在他头顶。

“你永远不知道，明天会发生些什么。”

他这么说着，搓了搓头上被打湿的头发。

“而且，也很少有人愿意结束自己的人生。”

将伞丢下桥，伞转动着，飘飞着，最终盖住了那个渔人的尸体。

“所以，他们才会盼望，盼望明天又是个更好的开始。”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当他们再一次有时间回头看看，就会发现自己的人生，已经改变了。”

“已经变得....足够好了。”

收起笑容，他看到桥两边的人群在散开，穿着甲胄的人开始聚集，将他们所在的位置包围。

“你觉得，这个回答怎么样呢？”

他拍了拍自己还在愣神的妹妹，这么问着。

“回首望去，我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坨屎。”

鸠直言不讳的说着，她也察觉到了周围聚集的那些人，那是司岁台的追兵，那些送死都送不够的人。

看来确实有人乐于结束自己的人生。

她这么想着，将自己逗乐，癫狂的笑容冲淡了因为不明回忆而产生的忧伤。

“所以，我才会仇恨这个世界。”

暗紫色的龙形生物在她身后浮现，盘踞着上升，变大，俯瞰着下方试图对它主人不敬的蝼蚁。

“仇恨它，为何如此不公。”

“那时，它讽刺了我的弱小。”

笑容收敛，她抬起手，粘稠的黑色液体因为她心情的变动飞速生成，不断滴落在桥上，腐蚀出不断变大的漏洞。

“所以，当我有了力量，就一定会毁掉它，毁掉这个世界，毁掉一切令我感到不公的人。”

紫色的火焰开始在桥上蔓延，巨龙没有攻击，而是托起了即将落下的两人。

“毁了，这一切。”

巨龙升入空中，龙首上站着的两人，对着下方的一片火海，发出了同样疯狂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