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发之时仅仅就杨羽和风灵两人，悄无声息的离开了赫夜青楚的居所向外走去。

一路上经过庞大的杨氏驻地，入眼处比之当年倒是要荒凉不少。曾经杨武玄指给杨羽看的很多杨氏子弟兵聚集的村落，都变作了空屋，即使有人也大多是一些鳏寡孤独，老弱病残。可见这么多年北蒙究竟发生了多少大战，现在杨氏的人力只怕已经到了极限了。

杨羽经过，所有的杨氏族人均默默的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注视着他。

纵横堂上的事情不可能隐瞒的住，早已经传遍了整个北蒙杨氏。这些杨氏族人看向杨羽的目光也多少有些不一样了。

对于这个杨姓的“外人”，许多杨氏族人感情也非常复杂。他们会气愤杨羽轻视杨氏族群的骄傲，大闹纵横堂，但是内心深处却也对这个能够让杨氏承认并纠正自己错误的年轻人感到一丝钦佩和敬意，更不用说他傲视同辈的天赋和心性，甚至不少人都会闪过一丝“倘若他真的就是我们北蒙杨氏子弟……”的念头。

杨羽看着这一切，沉默不语，但是风灵还是可以感受得到他内心的压抑和沉重。

“你在担心吗？担心杨氏能不能撑住北蒙如今的危局？”风灵轻声问道。

杨羽足下一顿，却并没有回答风灵。他恨杨氏当年对杨晋的无情和冷漠；也恨他们对待武晋军的残忍和酷烈；更恨都已经如今这个局面了，竟然还有人在背后打着自己的小算盘搞内耗。

但是他没有忘记当年面对赫夜远途的设计围杀，是杨氏老祖和杨武玄冒着得罪云氏的风险援救自己；他也还记得踞虎关上的那个月明星稀的夜晚，杨武寒那番舍命护民的情怀；他更知道在这片动荡的土地上，能被人们信任，寄予希望，并且愿意誓死追随的，还是那一个个顶天立地譬如杨戍、杨克这样的杨氏子弟。

所以不管他对杨氏有何种意见，对其中的某些人何等的敌对，他内心深处并不能真的对杨氏做到绝情绝义。

他姓杨，虽然自己知道并无血缘关系，但是被杨晋养大，也代表着北蒙杨氏或多或少在他身上留有烙印。

这种种，让得如今的他说起对北蒙杨氏的感情，可谓是说不清道不明。心底既拒绝亲近北蒙杨氏，却也无法眼睁睁的看着它就这么一点点的衰亡轰塌。

或许也正因为这种心情，让杨羽为自己找着各种借口出手帮助北蒙，帮助杨氏，只是他自己并不愿意承认罢了。

没有得到答案的风灵，就这么跟着满腹心事的杨羽离开了蒙城，一路向着西南方飞驰而去。

两人的速度都是极快，比起当初杨羽第一次从踞虎关到蒙城可是快了太多。几天之后庞大的踞虎城，以及高高耸立在接天山脉和千岭山脉之间的踞虎关就映入了眼帘。

想到很快就可能见到杨武寒，杨羽心中微微有些说不上的紧张感，似有期待又似乎有些害怕。这位北蒙第一大帅，领着勉强过万的守军，牢牢的把守着北蒙的西大门，为身后的北蒙大地留下一个安全的环境。

在杨羽心中，论起对北蒙的重要性，以族长之身独立支撑北蒙大局的杨武玄只能占一半，那另一半无疑就是几乎以一人之能扼守踞虎关的踞虎关大帅杨武寒。

“走！”杨羽一声低喝，幽灵四蹄放开，直接对着踞虎城就冲了过去。

踞虎城的繁华程度也比几年前大大不如，频繁的战乱也严重影响到了这座大城。打马走在城中大街上，杨羽眼中有着缅怀之色闪过，当初就是在这里，他出于义愤教训了一个杨氏子弟，解救了一个少女，也因着此事让杨武寒注意到了他……

“啪！”一声罐子摔碎在地的声音传来，杨羽下意识的循声扭头向路边看去。一个穿淡粉色纱裙，身形曼妙的少女双手捂住嘴巴，眼中闪动着不可思议之色，口中喃喃道：“你……你是……柳公子！？”

扭头的瞬间映入杨羽眼帘的是那副柳眉弯弯，鼻子小巧，嘴唇水润的俏丽容颜，多年前的旧事瞬间如潮水般涌来。

他微一发愣，旋即跳下马背，笑着拱手道：“真是没想到，一回到踞虎城就遇见了熟人，宁姑娘多年不见一向可好？”

“真的是柳公子！？”少女正是当年杨羽曾经帮助过的宁心，此刻的她兴奋的浑身都有些微微颤抖，“公子，你一走好多年没见了，我还以为……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宁心的声音带着些微的颤抖，眼中更是因为激动略带一点点晶莹，双眸紧紧盯着杨羽。就在这时风灵的脑袋从后面冒了出来，她狐疑的看了看杨羽，又看了看宁心问道：“柳公子？她是谁？”

“一个朋友，当年我第一次来北蒙的时候，曾经和她的商队一起结伴从雁城到这里。”杨羽微笑着解释了一下，又介绍道，“这是风灵，我的朋友，这位是宁心宁姑娘。”

看到风灵的瞬间，宁心的美眸微微僵了一下，内里有什么东西黯淡了一些。不过旋即她就调整过来，笑着对风灵伸出玉手道：“很高心认识你，风姑娘。我是宁心，当年曾经得到过柳公子的帮助，他可以说是我的恩人。”

宁心的细微变化如何能逃得过风灵的眼睛，异兽本就感觉敏锐，更不用说在这个自己非常在意的事情上了，她本能的心中就升起了些敌视宁心的感觉。

“我又不认识你，干嘛叫的那么亲热？”风灵的话语充满了攻击性，她伸手拉着杨羽的胳膊靠在他身边对宁心道，“另外要告诉你的是，他真名叫杨羽，可不是什么柳公子。”

宁心略显尴尬的收回了自己的手，勉力笑了笑道：“原来是杨公子，那时用的是假名啊……”

感受到宁心的难堪，杨羽责备的瞪了风灵一眼，温声道：“宁姑娘不用在意，这丫头一直比较任性，不过心地很好的，你不要介意。”

“如今这踞虎城人气，似乎更加的差了……”杨羽四顾，岔开话题问道。

“是的，战乱越来越多，前几年接天山脉往西还发生了大地震，连踞虎城都有明显的震感。很多人坚持不下去了，都走了。现在城里的生计也是越来越艰难，还留下的人也不知道还能坚持多久。”宁心的神色黯淡了不少。

这里是她的家乡，如今这副模样，只怕用不了多久她们家也要被迫迁走了。

“唉……”杨羽轻叹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语安慰宁心，沉默了片刻后杨羽抱拳道：“今日再见实乃有幸，我还有事，就此别过了。”

“公子慢走……如果有空……有空的话，还望公子可以到家中一叙，家父对当年公子的义助之举还念念不忘，希望能略备薄酒感谢公子一下。”宁心赶忙还礼，同时发出了邀请。

杨羽略微迟疑了一下道：“好吧，若有时间，我会去的。”说完再度行礼，牵着幽灵转身走了。

风灵对着宁心做了个鬼脸，蹦蹦跳跳的追上了杨羽，回身又看了一眼依然站在路边痴痴望向这里的宁心，她似笑非笑的斜眼瞟着杨羽：“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到处留情的主儿？”

杨羽脸色一红，皱眉轻斥道：“瞎说什么？我和宁姑娘只是普通朋友，当年因为一些事帮了她一下而已。你这么说可是会坏人家姑娘清白的。”

风灵无所谓的双手枕于脑后，双眼看天，嘴里嘟囔道：“没准她还就希望你去坏她清白呢。”

杨羽对这个小姑奶奶也是无奈，摇摇头不去理她，直接上马穿过了踞虎城，直抵踞虎关下。

“来者何人！”踞虎关下守卫森严，一队披坚执锐的兵士表情肃穆的拦住了杨羽的去路。

“麻烦通禀一声杨武寒大帅，就说柳晋来访。”杨羽抱拳道。

兵士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向里通报。不多时一个武将大步流星的奔了出来，人还未出关门就大声喊道：“在哪里？在哪里？多年不见，可想煞苏某了！”

杨羽闻声也是一笑，这不就是当年奉杨武寒之命，护送自己去蒙城的苏藏锐将军吗？

苏藏锐比从前脸庞更加的黝黑了，嘴角处添了一道明显的伤疤，足见这几年过的也是不易。他一见面就给了杨羽一个大大的熊抱，高兴之情溢于言表。

“那日一别，好几年不见了，老哥哥倒是越发的清健了。”杨羽也是深深的拥抱了一下苏藏锐道。

“里面说话！”苏藏锐拉着杨羽就像踞虎关内行去，“大帅刚开完军务会议，本想休息一下，听说你来了，高兴的连鞋子都差点忘记穿了。”

苏藏锐哈哈大笑着说道，“能让咱们大帅这么记挂的可没几个人啊。”

杨羽心中也是微微一暖，他对杨武寒的观感甚好，甚至可以说隐隐有些崇拜和向往。杨武寒的胸襟、胆略、能力、情操无不是他所见之人中的上上之选，除了没有修炼天赋之外近乎就是一个完人。

不多时，几人就到了中墙之上的帅府，远远就看见杨武寒居然站在堂下等待杨羽，高大威猛的虬髯大汉介子山依旧忠心耿耿的站在他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