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七年十二月初旬。

秦军不顾连日大雪，悍然向上京城发起攻势。

晋帝姬重耳亲自矗立于城头之上，着甲上阵。

秦军久攻不下，绕路而行，将上京附近州县全部攻下。

但是，所有人都清楚，这场战争，已经不能再打下去了。

秦军以及世家联军，面临着大雪、补给等问题，如果继续死死耗下去，那么其下场，很有可能就是两败俱伤。

然后被其余势力尽享其成。

秦军大营中。

嬴渊与各世家长老，正在商议撤军事宜。

前者缓缓开口道：“自我军与你世家联军兵合一处后，短短半年的时间，便就拿下了晋国大半疆域。”

“对你们来说，这大半疆域已经足够立国了。”

“而我秦军也是损失惨重，再打下去，只怕并不有利你我双方。”

“所以，朕决定，不日撤军！”

其实，说白了，哪是什么因为损失惨重而撤军的？

嬴渊是怕，继续打下去，晋国就真的要被灭了。

毕竟，就在前几日，他趁着大雪攻城，都跟晋军打了一个五五开。

这要是打到来年开春，晋军没了天时为优势，只怕秦军就真的将上京城给攻下了。

如果这一幕，真的发生在他的眼前，那么他会认为，那比死了还难受。

而嬴渊也没有想到，如果这场战争继续下去了，那么根据贾诩、白起、朱棣等人商议的结果，极有可能，失败的一方，会是秦军与世家联军。

原因无二，倘若晋国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那么等到来年，必然会倾尽举国之力，做背水一战。

而秦军之所以在不占据天时的情况下，还能跟晋军五五开，完全是因为秦军如今士气正旺。

但秦军的士气，不可能一直就那么旺盛下去。

所以，最好的结果，是敌我双方两败俱伤。

倘若这个结果再差一些的话，就是秦军兵败如山倒。

但是嬴渊可不知道他们之间议论的结果，要是知道的话，这场战争，说什么也得坚持打下去。

此刻。

所有人都认为嬴渊所言，是极其的有道理。

这仗能打到这种结果，已经是出乎所有人预料了。

“老朽赞同陛下的决定，这仗，打到这里，足够了。”

武家的家主武华点头道。

话音刚落，其余世家也纷纷赞同起来。

听到他们不反对的声音，嬴渊总感觉哪里怪怪的。

但是眼瞅着自己的目的已经达到，也就不再去想那些奇怪的地方了。

“既然诸位都已经无异议，那么十日后，我等共同撤军。”

嬴渊还生怕他们反悔，当即就定下此事。

大军撤军，不可能在极为仓促的时间内就完成。

需要几日的缓冲时间。

所以，十日左右的时间，倒是也差不多了。

...

当晋帝姬重耳知道嬴渊要撤军的计划时，便就打算与其见一面。

后者一听这事，还以为姬重耳要害自己，于是就欣然答应。

可是到了双方相聚的地点，嬴渊才算是明白，人家是真没那个想法。

因为就只带了一个随从。

而嬴渊这边，也就带了一个赵云。

一开始，众将士还认为，只带着赵云前去赴约，不免有些大意。

可是，如今嬴渊的一言一行，不容所有人胆敢生出反对的心思。

在他的强烈要求下，就只带了赵云一人。

说实话，嬴渊连赵云都不想带。

他们相聚的地点，是在大营与上京城的中间地带。

姬重耳连夜命人在这里修缮了一座凉亭。

双方相对而坐。

赵云与晋帝带来的那名侍卫，都向亭外走了几步，转过身去，不看他们。

所谓王不见王。

尤其还是双帝相聚。

这样的场面，古往今来都很少见。

对于双帝会面，最好的尊重，就是不去听，不去看。

此间之议，就只局限于他们二人。

“秦帝，你我总算是见到了。”

姬重耳微笑着向他倒了一杯酒。

他们面前的那张石桌上，除了酒水之外，就只有两碗青梅。

嬴渊也不在乎酒水中是否有毒，直接一口饮尽。

毕竟要是真有毒，他倒是求之不得呢。

只是，随着在函谷关挺过那次生死关卡后，他的身躯，已经被锤炼到百毒不侵的地步了。

这还要有赖于圣王体的进化。

看到嬴渊那丝毫不犹豫的动作，姬重耳于内心中，便感到震撼，连连称赞道：

“不愧是将羸弱小国发展成为当今大国的不世帝王，当真是令人感到钦佩！”

“不过，朕倒是有个疑虑，难道秦帝你就不怕，这酒水中有毒么？”

闻言，嬴渊毫不掩饰的大笑道：“有毒？”

“若真是有毒，那么朕反倒是要好好感谢你。”

此话一出，让晋帝百思不得其解。

酒过三巡之后，晋帝才渐渐想到了一些事情。

如果今日我真向这嬴渊投毒，那么他就可以此为由，号召邻国共同伐我大晋。

亦或者，倾举秦国全国之力，与我一战。

那么到了那个时候，不仅距离战争的结束遥遥无期，只怕我都很难守住剩下的半壁江山啊！

而如今秦帝撤军，除了天时等原因之外，估计就是国内的那些势力，已经不想战争继续下去了。

倘若今日向秦帝下毒，使其真正意义上师出有名...

嘶！

想到这儿，晋帝倒吸一口冷气。

得亏没有向嬴渊下毒啊！

否则晋国当真危矣！

“秦帝，朕今日之所以要见你一面，其实主要是想看看，能带领秦国走出困境的帝王，究竟是何模样，有何等风采。”

“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其实话说回来，如果让朕换做是你，只怕朕早就从一开始的晋楚联军中，将国土葬送。”

这是姬重耳最佩服嬴渊的地方。

然而，后者也很想说一句，一开始我也觉得要亡国了。

为啥会发展成这个样子呢？

到底是为什么？

这件事情，估计只有天知道了。

姬重耳似乎有些上头，接连喝了几口闷酒后，缓缓开口道：“秦帝，你的计划也当真是毒辣。”

“我晋国的大好河山，就那么被你一分为二...不，是一分为三！”

“朕若想收复这些旧土，只怕至少需要十年乃至二十年之功！”

“但是朕明白，朕已经失去了这样的机会，值此大争之世，十年二十年，足可以改变太多东西了。”

“朕虽然已经失去了争霸的实力，但是，朕依旧会以性命守住剩余的疆土。”

“若是有机会，朕还真想看看，你，秦帝嬴渊，与燕国、齐国等国家争锋时，又是怎样一个璀璨大世！”

嬴渊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自顾自地说了一句，“其实从一开始，朕就压根没有想过争霸，如今也是。”

话音刚落。

姬重耳便深深震撼起来。

联想到近些年来，秦国的崛起，似乎都是因为被外敌所迫...

再想到嬴渊登基之初的贪图享乐...

他突然摇头一笑，怅然若失道：“朕...朕悔了！”

“朕也承认，败在了你的手里！”

“但是，千万不要给朕还能崛起的机会！千万不要！”

...

聊了片刻之后，嬴渊离开此间。

姬重耳凝望着他那愈行愈远，逐渐消失在风雪中的背影，向身后的乐进喃喃说道：

“朕总有一种预感，秦国在嬴渊手里，要么能成为像是夏朝那样的存在。”

“要么，其下场，将会比我晋国更惨！”

闻言，乐进深以为然的点头道：“秦帝是个人物。”

“何止是人物？”

姬重耳再一次摇头苦笑，望着遥远天际中不停飘下的鹅毛大雪，唉声叹道：

“朕...败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