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长璃虽说不屑与烟花女子为伍，不过世子殿下所托，她也只能答应下来。

这次清凉山内的雪中送炭效果奇佳，再加上怀阳圣地那些人缩头乌龟的行径衬托，缥缈剑宗和世子殿下之间本就牢靠的关系无疑更进一步。

莫长璃在世子殿下的目送下翻身上马，然后说了句后会有期。

长街之上顿时响起了一阵狂奔而过的马蹄声。

两侧略显颓败的灰砖青瓦飞速后退，这位缥缈剑宗内地位超然的长老却神色恍惚。

她这次离开并没有向陈凝雪当面告别。

不是因为身为师尊高高在上，而是自己没脸面站在她的面前。

因为相较于乖徒儿的情根深种，莫长璃感觉自己就是个无耻之徒。

之前返回长浦镇的路途之中，她就不断的问自己，假如不是年轻的世子殿下奇货可居，自己还会如此不惜代价，甚至是冒着身死道消的风险前往清凉山吗？

答案是否定的。

莫长璃猛然拉住缰绳，只听一声嘶鸣，身下战马前蹄高高扬起，然后重重落在早已长满杂草的石砖之上。

清凉山上的事情已经尘埃落定，长浦镇已经解除了封锁。

这个边陲小镇又恢复了昔日的人来人往。

此时长街之上不说热闹非凡，却充满了贩夫走卒的烟火气。

莫长璃一袭白衣清尘脱俗本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般突然有失气质风度，周围顿时一阵面面相觑。

“到底还是自己落了下乘。”

莫长璃喃喃自语，忽然找到了自己之前修为境界总是停滞不前的原因。

她当年的横空出世，被公认为百年罕见的剑仙之资。

世人皆以为她最晚四十岁的时候便可踏破归墟，然而这个境界却足足晚了二十年。

联想到前日从那位隐士高人口中听说了陈凝雪以金刚境界便可借用天地之力的事情，莫长璃忽然发现，相对于乖徒儿的为情所困却甘之若饴，自己在不知不觉之间竟然被世俗杂念所根深蒂固。

而这些杂念都来自于过分考虑宗门得失。

所作所为皆站在宗门的角度权衡利弊，似乎从未考虑过究竟是对是错。

譬如之前曾将引以为傲的徒弟推入火坑，甚至为了拉拢年轻的世子殿下，还不惜极为龌龊的暗示陈凝雪要尽快生米煮成熟饭。

而这次前往清凉山，其实她也是为了世子殿下已经初露端倪的传音符。

至于陈凝雪是生是死，她潜意识里好像并未在乎过。

如此卑劣行径，枉为人师……

“心境不纯，修为如何一日千里？”

莫长璃自嘲一笑。

仔细想想，其实自己这次之所以能够破境，似乎还是托了世子殿下的福。

那日与紫袍公公一战，正是因为竭尽全力弥补了自己对陈凝雪和叶世离的亏欠，明悟之下，这才有了后来的水到渠成。

可笑自己还以为多年付出总算修得正果，原来不过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数而已。

天空之上忽然有滚滚白云翻涌而至，黄钟大吕隐约可闻。

如此祥和异象降世，长街之上无不跪倒祈福。

莫长璃忽然有种脱胎换骨的玄妙之感。

腰侧长剑倏然间自行出鞘，静静悬停于她的面前。

莫长璃轻轻一跃，便落在了长剑之上。

她心念微动，一人一剑便扶摇直上九万里。

这一日，莫长璃以尚未完全稳定的归墟之境成就剑仙大道，震惊天下。

……

……

当白云滚滚而来之时，芭蕉树下的叶世离正捏着下巴打量着巨大铁笼之中的苍鹰。

尽管旁边也有一些血肉模糊的肉食，然而这只苍鹰却几乎只剩下皮包骨头。

眼看它奄奄一息的样子，旁边的兵甲小心翼翼的解释道：“世子殿下，并非小的有意怠慢。”

“实在是它野性难驯，就算丢了活物进去，也只是是在忍受不住饥饿才吃两口。”

“等到那些鸡鸭兔鼠死去之后，就怎么都不再吃了。”

开口说话的正是之前阻拦过樊冬灵的兵甲，按照那个女人的嘱咐，他一直都在尽心尽力的伺候这只苍鹰。

眼见这只猛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下去，他都快急哭了。

要知道上位者很多时候根本就不讲任何道理，而在很多膏粱子弟眼中，哪怕只是豢养的一只家犬，往往都比下人的性命来得重要。

这名兵甲之前听说过眼前的离州世子已经改邪归正，然而道听途说的事情，谁又知道是真是假？

万一不分青红皂白，他就算保住性命，少不得也要经受一顿皮肉之苦。

正当他提心吊胆的时候，年轻的世子殿下忽然抬头望向天空。

此时有一位白衣白发的女子正脚踏长剑凌空而立。

受到磅礴气机的牵引，猥琐老头也走到了院内。

他遥望天空，语气复杂道：“修行大道最忌心境之上画地为牢，偏偏这莫长璃私心太重，以至于多次闭关却只能于归墟门槛之外屡屡徘徊而不得入。”

“这次破境之后一日千里，看似和佛家所讲一朝顿悟立地成佛有异曲同工之妙，实则却和那位紫袍公公有莫大的关系。”

叶世离神色不解，脱口而出道：“前辈，此话怎讲？”

猥琐老头轻轻叹息，道：“那紫袍公公虽说一介阉人，却身怀紫黄气运。”

“若非他临终之前将这些气运悉数转嫁于莫长璃，这个女人哪来的踏破归墟，又何谈剑仙之境？”

“只是可惜了那林如海痴心一片，到头来却做了无用功。”

叶世离更加迷惘，气运之说玄而又玄，却被修行之人所公认，所以在听了猥琐老头的解释之后，大概也能明白莫长璃修为暴涨的前因后果，只是无用功又是什么意思？

难道莫长璃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

似乎是看出了叶世离的疑惑，猥琐老头唏嘘感慨道：“莫长璃要是自欺欺人，哪有今日的恢弘气象？”

叶世离顿时恍然大悟。

天空之上的莫长璃只是短暂停留，便如同凌波仙子一般踏剑而去。

白云刹那消弭于无形。

猥琐老头把目光转向年轻的世子殿下，又看了看铁笼里的苍鹰，垂涎三尺道：“如果它不可救药，不如烤来给老夫下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