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家独女已经不在皇城数月有余，满朝文武早就知道此事。

殷雨晴毕竟是离州王府名正言顺的世子妃，只需到了先帝定下的良辰吉日，就可以风风光光的嫁给叶世离。

鉴于圣上已经将叶宗明视为心腹大患，甚至在很多公开场合已经不再遮遮掩掩，殷家既然是离州王府的姻亲，众人自然要明里暗里的好好关注一下。

本以为这门婚事已经板上钉钉，却没想到离州王府竟然上书退婚。

而且这还事出有因。

按照紫袍公公刚才所念奏折上面所罗列的“罪名”，倘若所言不虚，那殷雨晴完全可以用心如蛇蝎来形容。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望向殷长啸的眼神就有些古怪起来。

叶宗明固然狼子野心，可是这位江南道枢密使也绝非省油的灯。

或许他一开始只是想和叶宗明亲上加亲，但是随着叶世离被发现身怀极寒之脉命不久矣，殷长啸的狼子野心已经路人皆知。

一旦殷雨晴为离州世子诞下子嗣，那么他便可以顺理成章的染指离州。

以江南道枢密使之名执掌离州兵甲之实，位极人臣不是早晚的事？

“圣上问臣以为如何，臣只怪自己瞎了眼，竟然认了一个白眼狼为生死兄弟！”

满朝文武注视下，殷长啸横移出列，咬牙切齿道：“当初我与他定下这门娃娃亲之时，尚且不知那离州世子身负极寒之脉。”

“可即便是后来知晓此事，也深知叶世离命不久矣，我也从未有过半点悔婚之意。”

“小女对这门婚事不满，今日在这金銮殿上，我殷长啸也不藏着掖着，干脆就大大方方的承认了又如何？”

“但是诸位扪心自问。”

“那叶世离先前在离州可是出了名的荒淫无道，欺男霸女无恶不作。”

“再加上他又是个短命鬼。”

“试问有哪个女子愿意嫁给这样的人？”

“但是我敢赌咒发誓，小女虽然不喜这门婚事，却绝无害人之心。”

“以她的通情达理，说是下嫁给叶世离都不为过。”

“然而我真是万万没想到。”

“叶世离如今风头正盛，而且所需的救命之物已经悉数集齐，眼看沉疴尽去有望，竟然首先想的是要把我殷家一脚踹开？”

“好得很！真是好得很呐！”

殷长啸说到这里，已经是怒火中烧。

他当年也是武将出身，只论修为境界而言，同样是货真价实的合道境界。

以殷长啸为中心，浩浩荡荡的气机不受控制的四散开来，吓得不少文臣面无人色。

“大胆！”

石临海见状立即大喊了一声。

尖锐的嗓音在太和殿里回荡不止，不等外面的侍卫冲进来，殷长啸已经收敛了气机跪倒在地。

以额头重重磕在光滑的地面上，鲜血淋漓之中，这位江南道枢密使双拳紧握道：“微臣失礼，请圣上重重责罚！”

新帝轻轻叹息一声，于心不忍道：“你也是苦主，且起来说话吧。”

殷长啸站起身来，沉声道：“既然那叶宗明不顾我二人之间的生死交情，微臣也断然不做热脸去贴冷屁股之事。”

“婚事可以作罢，但却不能折辱小女的名声。”

“而且这桩婚事可是先帝下旨。”

“叶宗明背信弃义在线，欺君罔上在后。”

“微臣斗胆，还请圣上主持公道！”

殷长啸掷地有声，满朝文武也暗暗点头。

若是一般的婚事也就算了。

偏偏殷雨晴和叶世离的婚事乃是先帝做主过的。

叶宗明此番退婚，折辱了殷家的门楣是小，可是公然违抗先帝旨意，确实有欺君之嫌。

秦家天子将目光转向元西塘，问道：“元首辅以为如何？”

元西塘瞥了瞥不远处的殷长啸，说道：“圣上可是要老臣说句公道话？”

新帝点点头道：“自然是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元西塘冷哼了一声，说道：“老臣固然唾弃那叶宗明的拥兵自重，但是对于他的为人，老臣还是知道几分的。”

“且不说婚姻大事在他眼中绝非儿戏。”

“只论他对先皇忠心耿耿，除非到了万不得已，否则绝对不会做出有悖先皇旨意的事情出来。”

“而且以老臣所道听途说而来的一些事情，叶宗明奏折中对那位殷家小姐的职责似乎并不完全是空穴来风。”

“以他身为人父敢为了唯一的血脉而擅自历来封地的刚烈，又怎么可能容忍一个心如蛇蝎的世子妃？”

“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

“反正强扭的瓜不甜。”

“既然叶宗明都已经和殷长啸撕破脸了，圣上何必执着于那婚约是否是先帝的旨意？”

殷长啸似乎是没想到元西塘竟然替叶宗明说话，气得差点一口老血就喷出来。

他恶狠狠道：“好一个元西塘，枉我这些年对你恭敬有加，你反过来就是这么对我的？”

元西塘面无表情道：“就事论事而已，对不住了。”

“你——”

殷长啸此刻真是杀了元西塘的心都有了，但是仅存的理智却告诉他千万不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放厥词。

恰在此时，李默玄忽然横移出列。

正当所有人都不明白这位当朝榜眼为何要蹚这趟浑水的时候，只听他轻声道：“叶宗明此次上书分明就是为了试探朝廷的底线。”

“微臣不才，可否以为这退婚之事……其实也是如此呢？”

“倘若真是如此，微臣恳请圣上定要重重责罚那离州藩王才是。”

他刚才还和元西塘口径一致，如今却唱起了反调，这让满朝文武再度面面相觑。

唯有当朝首辅好像早就知道李默玄会这样做似的，只是淡淡一笑。

新帝沉默了良久，说道：“罢了罢了，诚如元首辅所说，既然强扭的瓜不甜，朕又何必强人所难？”

“林如海，你代朕亲自去一趟离州吧。”

“除了功过相抵和同意退婚两件事之外，也带些灵丹妙药过去。”

“说不定能帮那位离州世子锦上添花呢？”

满朝文武此时已经傻了。

圣上竟然真的同意离州王府悔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