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千浮将王奶奶平整地放在地上，正要返回废墟时眼前一黑，身体晃动要倒下，一只瘦小的手托住了他。

细雨中，他对上来人那双沉静的眉眼，与脸上的污黑格格不入。

“江妹妹，你醒了？”

江白不知道她现在应该表现什么样的性格，但突逢大难，沉默寡言应该不会错。

她点头“嗯”了一声，哑着声说：“我帮你。”

沈千浮看看细雨，又看看她比他还要瘦弱的身体：“不用了，我……”

“你刨人，我挖土，加快速度。”江白不等他话说完，拿起木锹就往田里走。

江妹妹心里也不好受吧。

沈千浮心里划过这丝念头，望着对方在雨中显得越发单薄的身影，没有再阻拦。

两人花了一下午的时间把死去的村民从废墟中拖出来，江白瞥了一眼男孩被划破的手掌，没有吱声。

尸体被整齐地排好，她看着男孩站在那儿良久不语，就在她想催促时男孩出声了，他手指着一个老者：“这是村长爷爷，在我和娘初来村时多有照顾。”随后，他又指了另一个人，“这是王大哥，他经常带着我去后山打猎。”

“这是张大婶，她嫉妒我娘长得美，总在村里说我娘的坏话，但是得知我家里的粮食快吃完的时候会送两把菜给我娘。”

“这是……”

“这是……”

沈千浮一个个地指认。

“这是江妹妹你的爹娘，大姐、二姐和小弟。”

江白的神情终于有了变化，认真地打量着男孩指认的尸体。

一家四口，被烧得难看极了，得仔细辨认方能知道他们的身份。

可如果是亲人，只会觉得难过吧。

“江妹妹，我会报仇。”

将每个人的名字说出来后，沈千浮的声音哑的不能再哑，带着隐忍的颤抖。

江白：“我支持你。不过，先把大家埋了吧。”

“……哦。”沈千浮顿了一下，觉得她现在的状态不太对劲，冷静、冷漠，都没有哭。

他也没有哭。

难过的哭不出来吧。

他和江妹妹都没有亲人了。

把村民们一个个放进土里掩埋好，雨也停了，空气凉飕飕的。

沈千浮累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身体后仰，双臂撑着地面大口喘气。见江白像没事人一样，他忍不住问：“江妹妹，你不累吗？”

“累。”江白闻言学着他的姿势往地上一坐，言简意赅地说。

“你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她接着问，“仙人，凡人不可敌。”她眼一转，就注意到男孩投过来的古怪眼神，“怎么了？”

“就是觉得你和以前有点不一样了。”她听到男孩说。

心里一突，不着痕迹地继续打探，“有什么不一样？”

男孩未察觉，回忆了一下说：“以前的你总是含胸驼背，我跟你打招呼你也不理我，有点胆小，不爱说话，也不跟村子里的孩子玩，我路过你家时总能看见你弟弟欺负你。”

他还思考了一下认真地对她讲：“这样不好，被欺负了要学会反抗，不然被欺负的永远会是你。”

听起来像经验之谈，且直言不讳，似乎没有考虑过这样性格的小女孩听到他这番话会怎么想，神经大条，但心思不坏。

江白分析着他的性格，同时通过他的描述，眼前描绘出一个重男轻女家庭下的女孩性格形象。

家庭情况铸就一个人的性格底色。

她竟然不觉得意外。

“其实……”她转过身来面对男孩，想骗他自己失忆了，以应对自己以后可能露出的更多的破绽，但她转念一想，这是一个有仙人的世界，那么就很有可能像先前的修真世界一样存在着夺舍。

她不清楚这个男孩知不知道这些“知识”，但如果未来对方因报仇而踏上修仙路，再回想起这个同村人所说的失忆，他会怎么想？

相信江妹妹真的失忆了？还是说认为对方夺舍抢了江妹妹的身体？他会报复吗？

一切都是未知。

谨慎一点，她还是不说了。

至于后续的情况，走一步看一步吧。

她话说了个开头就不说了，兀自看着他发呆，沈千浮困惑，“江妹妹，你想说什么？”

“啊，我，我想说我们该如何报仇呢？”江白指着废墟，表情黯淡愁苦，“我们现在连养活自己都做不到。”

沈千浮应该早已做好了决定，他眉宇间透着坚定：“江妹妹，仙人才能对付仙人，我决定，我要修仙！你，要跟我一起吗？”

现在的情况也轮不到江白做出第二种选择了。

她装作迟疑地考虑了一会儿，握紧拳头：“我跟你一起去求仙。”

沈千浮眉头松缓，终于露出了今天的第一个笑容：“好，我们一起报仇。江妹妹你放心，我会保护好你的！”

夜晚，江白无奈地看着因为冷不自觉地靠近她往她怀里缩的人。

保护她？

就这？

……

因为下雨天气转凉，沈千浮半夜就觉得冷，正好感觉到旁边的热源，他凭借本能不停地挤过去。

后又因噩梦被惊醒。

眼前是满天星辰，漂亮、夺目，他却没有心情欣赏。

噩梦让他的情绪陷入低沉，他转动视线，才发现自己抱着人家江妹妹的胳膊，脑袋枕着人家的肩膀。

“……”

他如今已十三，早已懂得男女大防。

见此吓得赶紧松开人家离得远远的，再看江妹妹正熟睡，对现在的状况一无所觉，他松了口气。

随后想到自己所背负的仇恨，睡意全无。

他想，他一定要变得比那两个仙人还要厉害，然后杀了他们，取他们的首级以祭娘亲和村民们在天之灵。

……

江白这一觉睡了很久，她是被男孩叫醒的，迷迷糊糊间听到男孩说：“江妹妹，我们该上路了。”

她一下子清醒。

“江妹妹，我找到了一些银钱还有村民放在地窖里的食物。”沈千浮拎着两个包袱，把其中一个递给江白，“我们离开村子吧。”

没想到在她睡觉的时候他把这些事都干了，看上去还蛮靠谱的。

她接过包袱：“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嗯……先去附近的镇上找个地方住，顺便打探仙门的情况。”

“好。”江白同意了。

二人最后看了一眼这个养育他们的村庄，背着包袱踏上求仙之路。

——

江白二人离开后不久，两个身着白衣，仙气飘飘的男女飞落至此。

他们看着眼前的废墟纷纷皱眉。

宛若玄女的女子望向身旁的男子：“我们来迟一步。”

男子轻叹，“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