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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聘

作者:沐晓杨 | 分类: | 字数:80万

第11章 不是她做的

书名:娇聘 作者:沐晓杨 字数:3998 更新时间:2024-11-07 02:41:12

“她说……不是她做的?”

沈心驰被廊檐透过来的艳阳刺了下眼,用手遮了遮,再回头去看他这位老师。

吏部尚书苏元昭,朝中清流之首,是唯一敢在御前和权臣郑荣叫板之人。他记忆里的苏尚书向来都是言辞犀利、铁骨铮铮,绝不会被任何事折损了气节。

可现在,被人从苏府匆匆叫来的苏元昭,因为担心爱女的安危,发髻微微散乱,腰带也系得不够规整,朝他问话时,声音隐隐带了丝沙哑,竟让沈心驰窥见丝令人心酸的老态。

长久的沉默之后,他只问了这一句:“她说,不是她做的?”

沈心驰点了点头,声音坚定却有着能安抚人心的温和:“苏娘子是个很坚韧的人,一个闺中女子能有这般心性,实在出乎下官的意料。”

一个时辰前,他被郑荣单独留下,说要送他一些藏书。

两人说了些话,等再他出去时,其他人早已三三两两走回了桃园。他也不着急,就沿着溪水边走边赏着沿路的景致,谁知走到一个院子门口,竟听见里面有人惨叫。

那声音叫的是:“大少爷!”

凭借大理寺办案的直觉,他立即知道出了事,跑进院门时略微思索,吩咐院门外还在惊愕中的几个家丁:“守在这里,没有我交代,先不要进去!”

然后他便看到触目惊心的一幕。

首辅公子郑陵躺在地上,腹部被利刃所刺,鲜血从他价值不菲的锦袍下渗出来,顺着地砖的纹路蜿蜒成线……

而苏锦璃就坐在这一片血红之中,鬓发被汗湿,花钿一样贴在颊边,湖蓝色的撒花裙沾着星星点点的血迹,柳眉轻蹙,漂亮的眸子里写满迷离,倒现出些凄然的美。

旁边还有个已经吓傻的小厮,正是郑陵身边的长随东兴,只见他赤红着眼,指着苏锦璃大喊:“是你!你是杀了少爷!”

沈心驰微微皱眉,几乎在一瞬间就做出决定,他一把拽住想扑过去和她拼命的小厮,再蹲下身,先摸了摸郑陵的脉搏,抬眸道:“他没事,只是受了伤,快去请大夫过来!”

小厮一愣,回过神来便飞快地往外跑,生怕跑慢一步少爷就没了。

苏锦璃还在恍惚状态,一张脸白得吓人,沈心驰来不及说什么安慰的话,只盯着她一字一句问:“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人,郑陵还没有清醒,若真是她做的,他也可以想法子帮她。

然后他看见,向来被骂做娇弱无能的苏家娘子,突然显露出前所未有的坚毅神色,她眼神逐渐清明,朝他抬起衣袖,清晰又坚定地道:“不是我做的!”

他几乎瞬间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袖子上没有染血。

若不是场合不对,沈心驰几乎想微笑着赞许她临危不乱的聪慧。

一个养在闺中的女子,陡然遭遇如此可怕的事,没吓傻就已是不易,而她竟然还能保持镇定,敏锐地发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疑点。

若那一刀真是她所刺,污血喷溅出来,必定会喷到她衣袖上,可她裙摆染血,衣袖上却干干净净,可见衣裳上的血迹,是郑陵遇刺后才染上去的。

想着时间紧迫,府里众人马上会带着大夫赶过来,沈心驰只点了点头,然后轻轻按了下她的肩承诺道:“别怕,我会帮你。”

苏元昭听完他说的,长长吐出口气,又低声问道:“郑荣没有声张这件事,只让你来查出原委?”

初听到这个消息,他便觉得不可置信,以他政敌对立的身份,郑荣难得捉到他这么大个把柄,受伤的还是那人最宠溺的儿子,怎么可能不伺机报复,将璃儿送进京兆府衙或是大理寺审问。

想到他那向来娇生惯养的女儿会被送进牢房,苏元昭的心就猛得一抽:京城里人人生畏的地方,寒冷潮湿,终日不见阳光,别说软塌了,连口热饭都不会有,她怎么可能不怕不哭呢。

而且若是这样,兮兮的未来可就全毁了。

这样恐怖的想法让他站在烈日里,也遍生出森森寒意来,甚至后悔自己让她来郑府的决定。

可他没想到的是,郑荣不光没有报官,甚至对满院的宾客瞒下了这件事。只说夫人身体不适,便让仆妇们送走了众人,而沈心驰因为正好撞见了案子,便主动留了下来帮忙调查。

因为苏锦璃坚决否认伤人,郑陵又昏迷不醒,沈心驰还有大理寺少卿的身份,他要留下来查案,郑荣也没法拒绝,只是给了他一日期限,命他一定要尽快彻查。

这时,沈心驰已经领着他走过回廊,望着不远处那张梨花木门,身体往前倾了倾,小声对苏元昭提醒道:“郑首辅在里面等您,想必就是想亲自同您商量这些事。”

苏元昭在内心冷笑,郑荣没把璃儿送官,却是留在府里软禁下来,只怕是有着更深的图谋。

若不是郑荣的儿子真受了重伤,他都要疑心是他们设了个局,故意引女儿踩进来。

这件案子里实在藏着太多谜团,其中的弯绕曲折,只怕等到他同郑荣面谈后才能知晓一二,于是苏元昭让守在门口的侍卫进房去通报,转头对沈心驰沉声道:“这件事,就托付给你了。”

沈心驰垂手站在斑驳的光影里,芝兰玉树般的年轻人,端方又舒朗地朝他微笑:“她一定会没事。”

苏元昭鼻头一酸,内心却莫名安定下来,然后正了正衣冠,再抬头时,已经恢复那个叱咤官场多年的铁骨尚书,挺直背脊,负着手走进了郑荣的书房。

屋内点了浓浓的龙涎香,窗棱紧闭一丝风都不现。郑荣单手扶额坐在圈椅上,似是坐了很久,手边的茶杯满满,早已没了热气。

一见他才倏地站起道:“苏兄啊,你可来了!”

看起来像极了为爱子安危忧心的老父亲。

苏元昭内心警弦未松,却也一脸关切地迎上去问:“令郎现在的伤情如何?”

郑荣长叹了口气道:“命是保住了,可伤得太重,现在还在昏迷,到底有没有事,得他醒了才知道。”

苏元昭又道:“我同宫里的陈御医是旧识,他向来有妙手回春之名,若有需要,我可以随时叫他过来为令郎医治。”

郑荣哪里不知道他什么心思,摇头道:“这倒不必,御医我也认识几个,若是需要随时可以去请。”他见苏元昭神情晦涩,突然提高了声音,怒道:“现在我儿子还躺在房里呢!怎么着,那么多人亲眼看到他被捅伤,苏尚书还怀疑他是装的不成!”

苏元昭见他眉宇间的担忧和心痛不像作假,到底都是做父亲的,此刻也有些愧疚,连忙道:“首辅大人可是冤枉我了!我不过念着郑公子身体矜贵,盼着他能转危为安,尽快好转,又怎会对他的伤情有什么猜忌。”他顿了顿,正色道:“可我女儿也是养在深闺的弱质女流,平日里连只虫子都没踩过,决计不会做出这种无故伤人之事!”

郑荣等的就是这里,冷笑一声道:“那你如何解释,陵儿遇刺时房门紧闭,东兴就在门口守着,在他推开门之前,里面可只有苏娘子一个人。若不是她刺伤的,那贼人去了哪里?总不能是鬼做的吧。”

苏元昭微微皱眉,他确实无法解释,可依旧强硬道:“我在路上已经听说整件事来龙去脉,璃儿是在宴席上被弄湿了衣裳。然后,她被你们府里一个叫香岚的丫鬟带去换衣服,她第一次来你们府里,根本不熟悉地方,怎么会主动撞见令公子,又怎么会伤了他?”

他这话里的隐含意思很明显,就算是苏锦璃一时不小心伤了人,那也是郑陵先图谋不轨的。

谁叫他是京城有名的泼皮纨绔。

郑荣丝毫不退让,道:“那间房是夫人曾经礼佛的地方,陵儿前些日子犯了错,被罚每日去那里闭门忏悔,平日里下人都不会往那边去,香岚怎么可能带她去那里换衣裳?而且根据东兴所说,门口并没有看到有丫鬟守着,陵儿进去的时候也没人呼喊,若是苏娘子真的害怕被撞见,又怎会不发一言?”

他说得有理有据,苏元昭实在想不通这其中关键,气势便弱了些:“据我所知,依琴是被人从后面偷袭打晕了,但她并没有看到打她那人。”

郑荣冷哼:“这可有趣了,你家丫鬟说被人打晕,偏偏又没有人证,香岚也不知所踪,谁能说得清怎么回事。总之陵儿被刺伤事,房里只有苏娘子一人是不争的事实,苏兄不会想否认这点吧。”

苏元昭被他逼得后退两步,却还是梗着脖子争辩道:“可璃儿的衣袖上并无血迹,而且她一个闺阁女子怎么可能带着匕首赴宴,那么匕首又是哪来的?如今香岚不知所踪,这么多疑点下,如何能断定就是璃儿伤人!”

郑荣一挥袍袖,怒道:“我儿子还躺在床上,不管什么疑点,那是你们需要解释的。除非,你能说出到底是谁伤了我儿子,不然令千金可逃不了干系!”

苏元昭哪里不知道这个道理,他心中焦急却无处发泄,气得重重坐下,狠狠砸了下桌案。

郑荣这时候神情倒是缓和下来,喊外面的侍从倒了杯茶进来,道:“其实我又何尝不希望苏娘子是无辜的,不然也不会将整件事瞒住,还允许沈心驰在府里调查。苏兄放心,令千金现就安置在明月阁,真相大白之前,绝没人敢为难她。若能查到幕后真正行凶那人,我必定将她八抬大轿送回府,再送上千金之礼,给你好好赔个不是。”

若是查不到呢……

苏元昭不敢想这个可能,也并不急着说话,因为他明白,郑荣向来睚眦必报,这次肯让步至此,必定还有后招。

果然,郑荣见了喝了两口茶,似是勉强让情绪平复,转身拿了本册子过来道:“难得苏兄上门,这不正好有件事要同你商量呢。江苏巡抚孟修明告老还乡,接任他的人选也差不多该定了,这本名册上不知苏兄更属意哪一位,明日上朝时,咱们可共同向陛下举荐。”

苏元昭就知道这老狐狸迟早露出尾巴,他随意扫了眼那本名册,果然各个都是郑荣那派的官员。江苏产丝富庶之地,若是真让郑党把持,只怕他们会更加肆无忌惮,搜刮民财。

若是以前,他必定会断然回绝,可现在自己女儿还在这人手上,身上还牵扯着案子……

于是他呵呵一笑,将名册合上道:“继任江苏巡抚可是大事,苏某不敢仓促决定,容我回去再想想罢。”

郑荣目光有些凌厉:“那苏兄可要考虑的快些,许多事,只怕等不得……”

他指节在桌上轻叩,叹了口气道:“听闻那京兆府衙的牢房阴暗森冷,老夫实在不忍,将苏兄家娇滴滴的小娘子送进去,可时间若是拖得久了,只怕官府那边也是瞒不住了。”

这简直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苏元昭怒目圆瞪,但想到爱女的安危,最终还是说不出狠话来。

就在这时,一个小厮拍门而入,进来就满脸欢喜跪下喊道:“老爷,大少爷醒了!他没事了!”

郑荣激动地站起,急忙跟着他往外走,突然想到什么,凑近低声问了句:“大少爷神志如何?可记得今日发生的事,他说了什么没?”

小厮往不远处的苏元昭身上一撇,老实回道:“他说,就是苏娘子伤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