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这段日子，秦月华过得无比闹心。

先是哥哥和母亲闹得不可开交，谁也不愿让步。那晚国公府夫人宁愿陪着儿子淋雨，也打死不同意苏锦璃进门，最后秦柏舟跪得昏了过去，被下人抬回房里，虽然又是姜汤又是人参地喂着，还是高烧了两日。

昏昏沉沉间，就听见母亲在床边哭，骂他没出息，为了个女人把自己搞成这般模样，可他这次寸步不让，宁愿不吃不喝，坚持只让母亲答应。

国公夫人也硬下心肠，不管儿子怎么闹，只是一句话：若是要苏锦璃进门，除非她死了。

这可折腾死了国公府其他人，国公爷日日被夫人缠着哭，干脆带了个小妾搬到别苑去住，只求能讨个清净。

秦月华为了哥哥去求母亲松口，被母亲骂了一顿，又逼她去劝哥哥好好吃饭，可怜她年纪小又单纯，哪里会处理这些事，六神无主地给袁青云写了信，但他们毕竟还未成亲，袁青云也没法名正言顺帮她处理家里的事，只能用言辞安慰。

她还想过去找苏锦璃，可转念想想，秦家已经给她带去够多麻烦，这是哥哥自己的坚持和抗争，何苦再将她牵连进来。

可谁也没想到，秦家母子又是淋雨又是绝食得大闹一通，最先出事的却是秦月华。

先是她房里偶尔会闻到奇怪的味道，好像是……野兽的骚味。开始她身边的大丫鬟康玉以为是哪里藏了死耗子，带着下人将房间里外都清理了一遍，却什么都没搜到。

那味道却萦绕不散，无论多少熏香都很难压得下，好好的闺阁小娘子，房里都是死耗子味，实在是难以安寝，最后秦月华只得暂时换了间屋子住。

可换屋的第一晚就出了更可怕的事。

那晚她睡到半夜突然觉得燥热，皱着眉翻了几个身，觉得浑身都是热汗。

她觉得有些恶心，喉咙像火烧一般，挣扎着坐起，正准备叫康玉进来倒水，突然感觉手上的触感有些不对……

她身上的薄被，不知何时竟被换成一张动物的皮毛，似是刚被剥下不久，还留着血腥的温热。

她吓得崩溃尖叫，手脚并用地滚下床来，可一抬头就看见，床尾还摆着一只狐狸头，正迎着窗格透进的惨白月光，阴恻恻盯着她……

“什么？你说月华撞见了狐仙？”

苏锦璃望着同她八卦这件事的丫鬟小柔，露出匪夷所思的表情。

小柔点头道：“我今天帮夫人去宝同寺添香油，正好碰上了国公府的李嬷嬷，她带着几个丫鬟给秦娘子祈福，然后在庙里打听可有大师能去府里收妖。”

她觉得这事实在离奇，说起来也是滔滔不绝：“秦娘子房里的大丫鬟康玉，以前在老家也接触过这些事。她去求了位大师过来，说那不是妖，是狐仙儿。就是狐狸修炼成形，但还没能飞升，这狐仙神出鬼没，若是惹怒它，便会招来灾祸，若是让它满意，便能得到庇佑。秦娘子就是不知何事惹怒了狐仙儿，所以就夜夜缠着她，除非能令狐仙满意，不然秦娘子可能难以脱身。”

苏锦璃皱起眉：“月华平日里连门都很少出，怎么会无端端撞见什么狐仙？”

小柔道：“康玉姐姐也这么说，大师便让她们想想，这些怪事最早是从何时开始的。她们一回忆，这可是巧了，所有怪事，都是从袁公子递了庚帖，过文定那日开始的。”

苏锦璃更不解了：“这怎么还牵扯上了袁家公子？”

“康玉也问了，这秦府的事，同袁公子有什么关系？后来，那大师去了趟出事的房间，对着狐狸头升坛做法。最后问了出来，说袁公子前世曾经救过这只狐仙的原身，狐仙修炼成仙以后，就想要以身相许报恩，没想到袁公子却和秦娘子定了亲，狐仙发了怒，便要降灾祸惩罚秦娘子。”

苏锦璃越听越无语，这什么乱七八糟的。

小柔看出她所想，笑道：“是啊，国公夫人也说这全是无稽之谈，她可最看重和袁家的婚事呢，所以就将那大师赶了出去。但这事却没能了结，秦娘子还是常常睡不安稳，甚至会在房里各处都发现狐狸毛，真是怪吓人的。”

苏锦璃听得暗自为她担心，道：“就算那大师说的是真的，凡事也要讲因果。那狐仙报恩也好报仇也好，不去找袁公子本人，反而去折腾他未婚的妻子，这还叫什么仙儿呢，是非不分的妖孽罢了。”

小柔吓得去捂她的嘴：“姑娘你可别乱说，万一狐仙是真的呢？到时候缠上咱们家可就糟了……”

苏锦璃瞪起眼，在她的手上轻拍了下：“事实如此，有何不能说的，而且，我可不信月华会无端惹上什么邪祟，神神叨叨的，只怕是背后有人在作怪……”

小柔知道自家姑娘素来和秦月华交好，随口问：“姑娘要去看看秦娘子吗？”

突然想到国公夫人是怎么对自家姑娘的，便立即闭了嘴。

苏锦璃是打死不想去国公府的，可又担心小姐妹的安危，沉吟片刻道：“我给她写封信吧，问下究竟怎么回事。”

第21章 撞见了狐仙？

没想到，她没等到回信，却等来了更离谱的传言。

京城世家间突然流传，说秦家姑娘冲撞了狐仙儿，惹上大灾祸，如今生了重病，只怕是没几天好活了。

她听得心头惊惧，连忙让小柔去国公府探听，小柔回来说秦娘子是真的病了，但秦家对病因守口如瓶，并不愿和她这个小丫鬟多说。

苏锦璃思前想后，实在担心秦月华的身体，决定还是亲自往秦府去一趟。

站在那道熟悉又陌生的鎏金朱门前，她才想起自己大约有一年多没来过这里了，门口的家丁看见是她，竟愣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府去通传。

国公府夫人本来就为儿子的忤逆心烦，谁知连女儿也病倒了，还惹上什么狐仙，她也不知秦家是造了什么孽，这几日根本吃不好睡不安，每日长吁短叹，整个人瘦了一圈。

而这一切，好像就是从他们给去徐族长贺寿时开始的，国公夫人心头愤懑，找不到来由，决定全算在那个狐媚子头上。

可她没想到，苏锦璃今日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一想起自家儿子还在为她要死不活，国公夫人就恨得牙痒痒，冷笑道：“她来做什么？我们国公府是什么人都能来的地方吗，把她赶回去！”

家丁觉得这不太合适，可也不敢不听，过了会儿又转回来，一脸为难道：“苏娘子说她是来看二姑娘的，若是不让她进来，她就在门口站着。她还说，现在关于二姑娘的病外面已经传得很难听了，若是她站得久了，只怕……”

“罢了！”国公夫人快把指甲给折断了，这小妮子还敢威胁自己，也不想想她徐蓉是谁，这些年靠什么手腕才能稳稳把持国公府，治好那群妾室通房。

她难得被激起斗志，叫了个嬷嬷进来，补了妆换了衫，摆足了诰命夫人的架子走去花厅，却发现那里空空如也。

斗志满满的国公夫人立即炸毛，怒喝道：“人呢！”

家丁一脸快被吓哭的表情回：“苏娘子……她直接去二姑娘房里了。”

国公夫人气得脸都绿了，发顶上步摇的宝石碰撞得叮咚作响。

好歹也是尚书嫡女，竟如此不讲礼数，到了国公府连主母都不来拜见，这到底是谁的家！

与此同时，秦月华在房里刚喝了药躺下，乍然见到出现在门口那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强撑着坐起，满脸的惊喜地喊：“苏姐姐，你怎么来了？”

苏锦璃连忙跑过去扶着她躺好，然后仔细端详一番，见她虽然小脸苍白、神色恹恹，眼眸里却是一片清明，摸了摸额头并不烫，看起来不像是病入膏肓的样子，总算松了口气，握着她的手问：“究竟怎么回事？”

秦月华一听就哭了，哭的声嘶力竭，仿佛要把内心的委屈和恐惧全哭出来。

小姑娘从来没撞见过这种神鬼之事，桩桩件件都仿佛噩梦一般，可母亲只会让她不要胡思乱想，安心等待嫁人，其他人也只知道找什么大师驱邪，根本没法拯救她，她实在无处倾诉，才会积郁成疾。

她哭得累了，心里却是痛快了不少，紧紧抱住苏锦璃的腰，用暗哑的声音道：“苏姐姐，我害怕。”

苏锦璃让丫鬟打了热水来，浸湿帕子给她擦脸，柔声安慰：“没事了，不要怕。你从头到尾和我说一遍，究竟发生了什么？”

秦月华泪光盈盈，颤颤地把之前那些事都说了一遍。

她原本是不信什么狐仙之说的，但那些怪事虽不伤人，却也将她折磨得不堪重负，而真正将她吓到病倒的，是前日半夜发现的一件事。

那日她好不容易睡着，突然被一个奇怪的声音惊醒，当时房里很黑，她隐约觉得屏风后面有什么东西，揉了揉眼睛，突然看见一只狐狸跳了出来，从她眼前一掠而过。

她吓得大声尖叫，把外屋的丫鬟嬷嬷全叫了进来，可点灯以后，竟怎么也找不到那只狐狸，它就这么在屋子里消失了……

苏锦璃皱眉问：“是真的狐狸？”

秦月华吓得声音都发颤：“是的，我亲眼所见，一只红色皮毛的狐狸。可它很快就消失了，那时门窗都是紧锁的，这不是鬼怪是什么？”

苏锦璃沉思了会儿，按住她的手道：“你先别怕，我来之前查过一些古籍，包括志怪书里的记载。里面的狐仙无非分为三种：第一种，它们修为还不够，所以会上人身，借用人的躯壳来满足自己的欲望。但因为修炼不到位，会露出狐狸的形态被发现。第二种，是修成人的，它们可以幻化为男子或者女子，报恩或者报仇。而最后一种，是修炼到成仙的境界，它会站在树林里，问它见过的第一个人，自己像什么？如果被问的人说它像人，它就可以飞升成仙。”

她见秦月华听得有些入迷，都顾不上害怕了，笑了笑继续道：“可我从来没看过哪里记载，有狐仙为了报恩，不去找恩公以身相许，非要去缠着无辜的人折磨。狐仙们修炼最终都是希望能飞升成仙的，报恩是善缘，作恶却是结怨，按照道家因果来说，这么做是会损害它们修为影响飞升的。”

她声音里有着奇异的安抚人的温度，秦月华听得心里安定了不少，坐起来问道：“那苏姐姐是想说……”

苏锦璃冷笑，用只有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哪来的什么狐仙报恩，只怕是有人装神弄鬼，不想你嫁给袁家公子。”

秦月华瞪大了眼：“可那些怪事如何解释？”

“什么死耗子，狐狸毛……这些小伎俩，只要你房里贴身服侍的人，有心都能做到。”

“你说，是我房里的人做的？”秦月华简直难以置信，“可我平时从未亏待过谁啊，谁要这样害我？”

苏锦璃当然知道她为人纯善，怎么会轻易为难下人，更别说与她们结仇，但仍然坚持道：“这点就得抓到那个人才知道。而且我推测她并不是真想害你，不然以她与你的亲近程度，就不会只是让你病倒这么简单。她不过是想吓吓你，最好能吓到同那袁公子退亲。”

这下秦月华就更迷惑了，难道是她哪个丫鬟偷偷对袁青云心生爱慕，可她房里的丫鬟根本没见过袁青云啊，而且就算她吓得退了亲，秦府的丫鬟还能去袁府自荐席枕不成。

她实在想不通，又问道：“可那晚出现在我房里的狐狸呢？那根本不是下人们偷偷动手脚能解释的，谁能把一只活生生的狐狸放进来，又悄无声息地运出去？”

苏锦璃也还没想明白这点，不过她觉得一切迟早会有解释，“你先躺下，只要你信我，我会想办法帮你揪出这个人，那时候就能知道所有真相。”

秦月华感激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这时，突然瞥见门口出现的高大身影，踌躇一番才开口：“苏姐姐，你知道我哥哥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