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就到了徐韶容被沈家下聘纳征的日子。孙女要出嫁，族长徐鸿羽心情极好，让几房的女眷们都过来凑个热闹，也算徐氏一族兴盛的证明。

国公夫人今日难得的开心，特地穿了件新做的织金蝶纹褙子，脸上喜气洋洋的，拉着徐韶容的母亲裴氏说个不停。

徐夫人坐在不远处，斜眼看过去，忍不住在心里腹诽：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国公府嫁闺女呢。

不过她今天的心情也是极好，兮兮的婚事总算是有了着落，准女婿还是京城无人不识的才子沈心驰，简直让她做梦都带着笑。

但苏元昭对她说，侯府来提亲之前，不要对外人透露，不然显得他家上赶着嫁女儿呢，怕女儿以后去了侯府会看不起。

她很看不上这个老古板的眼界，沈心驰现在可是今上面前的宠臣，连誉王都对他以礼相待，还能让他们女儿受欺负了。

想到这样的人就要成自己的女婿，徐夫人美滋滋地又多吃了碗小米粥，这时却听到国公夫人提高了声音问：“我那表侄女苏娘子可还好？”

徐夫人把碗一放，笑眯眯回道：“好着呢，吃的多睡得好，都长得丰腴了些。”

“是吗？”国公夫人一挑眉：“那苏娘子心可真够大的，前几日我进宫时，姐姐对我说了，那个你们以为的乘龙快婿孙怀景，竟然在太后和她面前大放厥词，不想娶苏娘子就算了，还对她造谣中伤。她说苏娘子当时可难过了，哭得妆都花了呢。”

徐夫人笑容冷了，难怪她今日这么开心，原来是终于找到奚落她的机会了。

于是把碗一放，回道：“这倒是不劳你操心了。那孙怀景确实是个小人，是我家老爷看错了人，不过也多亏了他，让兮兮能找到更好的姻缘。”

这话一说出来，满屋子的亲眷都立即支棱起来了，连裴氏都来了兴趣，连忙问道：“苏娘子定亲了啊？是哪家的公子？我们认识吗？”

徐夫人实在很想炫耀，但想起丈夫的叮嘱，到底还是怕会影响到女儿的未来，摸了摸头发道：“男方过些日子会来提亲，到时你们自然都知道了。反正啊，是一门打着灯笼都难找的好亲事！”

“噗嗤……”国公夫人没忍住笑出来，“我说嫣妹妹啊，你可就别嘴硬了，这京城里的哪个世家高门有适婚公子，咱们大多都是知道的，我可没听哪家说最近要定亲的。”

徐夫人一副她很没见识的样子，道：“京城的适婚男子多了，你能认识多少啊，就不能是哪家新贵吗？”

国公夫人捂嘴笑：“什么新贵，让你连名号都不敢报？要我说，苏娘子就算嫁不进高门，也别太往低里选了，有些出身寒门的，一肚子诡计，就指着攀附尚书府往上爬，比如那个孙怀景，吃了亏还不知道教训吗？”

裴氏也跟着劝道：“倒是这个理。比如我家容儿选的沈家郎，自己在鸿胪寺任职不说，还是沈侯的亲侄儿，有簪缨世家的门风约束，行事都不敢太放肆。”

徐夫人很想说：你女婿是沈侯亲侄子，我女婿还是沈侯亲儿子呢，犯得着你来教育我嘛。

可她偏偏还不能说，一时间憋得脸都红了，这在其他人看起来就是被戳穿后的恼羞成怒，纷纷小声议论，只怕是家里的姑娘嫁不出去，徐夫人忧虑过度得了癔症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喧嚣声，敲敲打打的，整条街的人都跟着出来看热闹，是沈家人来送聘礼了。

裴氏喜气洋洋理了理裙摆和发钗，同家里的男人一起出去接亲，其余女眷也相携着去看热闹，唯独徐夫人兴趣缺缺，国公夫人从她面前走过，笑着道：“怎么着，你自己女儿婚事不顺，也不出去沾沾喜气？”

要不是给老族长面子，徐夫人真想扇她，可满屋子人都出去了，她坐这儿也不合适，更显得是酸人家嫁女儿呢。于是也只得站起来，慢悠悠跟着往外走……

徐府门口的大街上，送聘的队伍一字排开，十分有排面，沈正浩骑着高头大马走在队伍的最前面，他今日也是刻意打扮过的，头戴六合帽，腰缠革玉带，颇有些春风得意马蹄疾的风流。

只可惜长街上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到了走在红鬃马旁边的男人身上，那人只穿了件淡蓝色的直裰，打扮得简单朴素，但偏偏在队伍里耀眼夺目、如玉生光。

“呀，是沈心驰沈大人！”

“沈大人也来送聘了，长得可真是好看啊。”

听着街上此起彼伏的惊呼声，沈正浩十分得意，他今日特意请了沈心驰来帮他撑场面，徐氏是高门大族，徐韶容的爷爷又是徐氏族长，他这边也得找个有分量的人来送聘，才不至于失了脸面。

那一屋子女眷也看到了，这时都叽叽喳喳议论着，裴氏的女婿居然能请到沈心驰这样的朝中新贵来送聘，这往路上走一圈，引来多少艳羡目光，可真是让徐府都跟着沾光了。

裴氏笑得一脸得意：“他们本来就算是堂兄弟，又同朝为官，相互帮衬自然不在话下。”

第28章 又给她装到了

女眷们家里有适龄女子未嫁的，这时连忙凑过来，想让裴氏帮忙引荐，找机会同沈心驰套近乎。

徐夫人看得不舒服，淡淡抛过来一句：“沈大人可是要定亲的人，我看你们也莫要白费苦心了。”

什么？沈大人要定亲了！

在座的这些夫人们，平时最留意这些八卦，可她们从没听过沈心驰要定亲的事，疑惑地看向徐夫人问：“你怎么知道的？”

徐夫人又不说话了，一副讳莫如深的模样，让国公夫人嗤笑出声道：“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吧。”

说话间，送聘的队伍已经进了门，沈正浩一脸喜庆地朝徐家众人问安，又指挥下人把礼卸下，沈心驰却一眼看到了徐夫人，径直走到她面前郑重一礼，笑道：“几日不见，夫人可还安好。”

裴氏刚堆满笑容想去招呼沈心驰，谁知那人直接从自己面前走过去了，先朝着徐夫人问了礼，这时觉得有点丢脸，悻悻把嘴给闭上了。

众人窃窃私语，怎么听这语气，沈大人同徐夫人还挺熟的，好像经常来往的样子。

徐夫人心里得意，但想想自己可是他未来岳母，于是只露了半分笑意，眼皮一抬道：“无事，你忙你的去吧。”

嚯，这徐夫人架子还挺足。

众人看得摸不着头脑，却见沈心驰始终恭敬模样，好像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再想想苏尚书算是沈心驰的上峰，沈大人尊师重道，也算是能说得通。于是不再纠结此事，三三两两把沈心驰围了起来，准备好好推荐下自家闺女。

沈正浩这时送完了聘礼，想着去看一看徐韶容，便问道：“不知道徐娘子不知道现在何处？”

徐鸿羽心情很好，笑着答道：“她和同族小辈们在后院玩射投壶呢。”

徐家后院里，未嫁的姑娘们、出嫁的媳妇们，还带着几个总角小童，全挤在一起玩投壶，说说笑笑的，比前厅更加热闹。

徐韶容今日打扮得神采奕奕，在姐妹的簇拥下投了几次都没中，又累又觉得恼怒，梳了半个时辰的头发散落几根，被汗黏在鬓边。

转头却看见始终悠哉坐在椅子上的苏锦璃，连头发丝都没乱，心里愈发气了，讥讽道：“苏妹妹倒是清闲，知道自己没本事投中，连试都不想试。”

苏锦璃打着扇子冲她笑：“徐姐姐，你的妆花了。”

徐韶容吓了一跳，连忙让丫鬟拿了铜镜来照，今日可是她的大日子，这么多人看着呢，绝不能失了仪态。

这时沈正浩正好走进后院，潇洒地扒开一根银杏枝，朗声问：“怎么样？投壶是谁赢了？”

徐韶容赶紧把镜子一扔，摆出个精心设计的笑容，突然想起沈正浩擅长骑射，这不是在姐妹面前显摆的大好机会嘛，语气带了娇嗔道：“沈郎，你再不来我可要输了。”

沈正浩也很配合，一脸宠溺对她道：“都怪卸礼的下人手脚慢，让娘子等急了。”

众人被这两人肉麻得不行，徐韶容却笑得一脸娇艳道：“夫妻本是一体，我俩既然已经定亲，就由沈郎来帮我投吧，你投中了便算是我赢了。”

迎着大姑娘小媳妇们期待的目光，沈正浩十分得意挽起了袖子，豪气冲天地拿了十支箭羽，前八支不出所料命中，最后两支却是一起投出，竟同时稳稳落入壶内。

四周立即响起惊呼赞叹声，沈正浩挺直了背脊一脸骄傲，徐韶容虚荣心也得到巨大满足，忙拿了帕子去给沈正浩擦汗。

苏锦璃倒是也看得挺投入，今日秦月华不在，其他族中姐妹都不屑与她深交，她本就坐的无聊，难得有热闹可看，她才不会错过。

谁知徐韶容斜眼过来，见她看得眼也不眨，走过来笑道：“苏妹妹可是羡慕了？”

苏锦璃很佩服这人的脸皮，抬眸微微笑道：“是，自从上个月父亲找的杂耍班子走后，许久没看过这般精妙的投壶表演了。”

沈正浩脸黑了，这是把他当成杂耍的了。

那天相府宴席之后，他才知道这苏娘子是什么人，这时候见她内心便十分鄙夷。

才学不行，德行也欠佳，除了美貌实在一无是处，真不知道首辅公子为何喜欢这样的女子。又听说她居然还拒了郑陵的求亲，心里越发觉得那日实在太给她脸了，忍不住想找补回来。

于是拿了支箭走过去，一脸傲慢道：“苏娘子怎么不露一手，也让沈某开开眼。”

苏锦璃十分坦然回：“我不会投壶。”

沈正浩无语，她还说的挺骄傲，继续道：“苏娘子莫要谦虚，我看徐府里的几岁小儿都会投壶，苏娘子好歹是尚书府千金，怎么可能不会呢。”

徐韶容也来了精神，能在自己大喜的日子看到苏锦璃出丑，简直是锦上添花的美事，于是故作亲昵地拉着她起来道：“苏妹妹来试试，投的好不好的，都是自家人也不会笑话你，”

苏锦璃也不懂这人屡屡受挫，为何还非要来招惹她，今日还带了个夫婿一起来找事，正垮下脸想要发火，突然听见不远处一个声音悠悠传来：“苏娘子试试也无妨。”

“是沈大人！”

“沈大人怎么来了！”

本来还在看热闹的贵女纷纷们侧目，赶忙低头整理了自己的仪容，盼着给沈心驰留下个好印象。

苏锦璃心头一动，连忙站起往那边望去，只见沈心驰站在火红连天的枫树之下，姿态如青松翠竹，目光却只看向她。

她突然想起那日在相府发生的事，心里瞬间有了底气，要玩干脆玩大点，于是狡黠一笑道：“让我投壶可以，但是光这么投没意思。”

呵，她还装上了。

徐韶容偷偷翻了个白眼，只怕是听到沈大人随口鼓励一句，这人就找不着北了，看你准备怎么出丑吧，于是问道：“那苏妹妹想怎么投？”

苏锦璃冲着沈心驰的方向微微一笑，抬起下巴道：“我要蒙着眼投。”

众人立即传来惊奇的啧啧声，苏娘子还有这本事呢？

沈心驰为她的大胆挑了挑眉，随即笑着点了下头，这是属于他们之间的默契。

苏锦璃得他的应允，内心便再无担忧，用帕子蒙住眼，朝着铜壶的方向随手一投，果然听见“叮咚”一声，箭羽正中壶心。

这下众人全都傻眼了，她们可看得清楚，就在苏娘子扔出箭羽同时，沈心驰手里不知藏了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击中那铜壶，让它正好对准箭羽落下的方向，

苏锦璃一把扯下蒙眼的帕子，见自己果然投中，姿态漂亮地转身，露出惊艳全场的笑容。

沈正浩没想到自己刚出完风头，就被个小娘子给压过了，气急败坏道：“沈兄这可是作弊。”

沈心驰一脸无辜，“投壶的不是我，我怎么作弊。”

徐韶容也气得头晕脑胀，不懂为什么沈心驰会帮那个草包，跟着喊了句：“沈大人怎可帮她作弊！”

沈心驰走到苏锦璃身边，笑得温柔：“徐娘子自己说过，夫妻本是一体，我同苏娘子即将定亲，我帮她怎么算是作弊呢。”

这时前厅的女眷们正好赶过来，一字不落把这句话听了进去，她们怀疑自己听错了，齐刷刷看向徐夫人，一脸震惊。

徐夫人可得意坏了，故作矜持地摸了摸鬓发道：“我都说了沈大人即将定亲，你们怎么就是不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