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县令正忙着城内调配，紧张得一刻也不敢松懈，突然瞥见苏锦璃站在那里，生怕她在混乱里出什么事，忙对旁边的县丞吩咐道：“怎么回事，快送苏夫人回去。”

县丞心中不快，跑过来道：“苏夫人你怎么来了，这儿多危险！”

苏锦璃道：“大家都在这儿，我为何不能来。”

县丞擦了擦汗，边走催促道：“这儿有咱们就行，小的送您回去。”

见苏锦璃一点跟他走的意思都没，他心里也来了气，提高声音道：“现在形势危急，夫人在这儿不是添乱嘛。”

苏锦璃却走到马县令旁边，目光坚定地道：“城里的妇人做什么，我就能做什么。”

县丞暗自摇头，心说你这身娇肉贵的，还能安排你干活嘛。

谁知，马县令想了想，道：“苏夫人若想帮忙，就帮我安排看着那口鼎，一定要保证及时将桐油送到城墙上。”

他是见过苏锦璃怎么擒住那奸细的，也知道她现在这般坚决，他们是没法让她回去的。再说现在兵荒马乱的，能多个帮手也好。

于是他给苏锦璃交代了几句，就去城楼旁调配兵士。

煮油的大鼎旁，妇人们早就累得筋疲力尽。

可她们没想到沈大人的妻子竟赶了过来，明明是京城的官夫人，却能同她们站在一处，温柔冷静地指挥，并不介意上手直接帮忙。

一时间大家士气激昂，不知是谁起的头，妇人们边干活边大声唱起歌谣。

那是一首送丈夫上战场的歌，饱含着深情与激励，盼着家中男儿能奋勇杀敌，平安归家。

歌谣一路传到城墙上，将士们听见熟悉的歌声，各个眼中含泪，心中却又燃起激昂的斗志。

哪怕拼上性命，他们也绝不能让黎族人踏破城楼，城中有他们的亲人，有他们要誓死守护的家园。

县丞看得目瞪口呆，未想到苏夫人来这么一趟，竟有如此奇效。

看见她挽起袖子同妇人们一起干活，又想到自己方才的揣测，便垂下头，觉得十分羞愧。

沈心驰一直在城墙上指挥，战事紧急，绝不能分心回头。

可他听到歌声的那一刻，立即就能察觉，兮兮可能就在那里，就在他身后的某处，默默注视着他。

她曾经说过：我会托住你，我不会让你倒下。

另一边，阿里耶已经是十分焦躁。

城里百姓和官兵加起来也不过千人，他身后可是带着上万精兵，本来以为是轻而易举，没想到竟是久攻不下。

而且瑞安城的兵士们士气丝毫不减，一波倒下，另一波马上补上来，明明是必死之战，他们到底哪来的斗志！

而他身旁的黎族士兵，眼看着城楼下同胞的尸体越来越多，城门却是纹丝不动，反而现出了颓势。

于是他举起令旗，咬牙喊道：“今日若攻不下此城，一律军法处置，到时候谁也别想活。”

这便是直接下了死令，要么打进城要么死。

果然，黎族兵士们一听此言，明白再无退路，只能拼死相搏，于是抖擞精神排好阵型，全线压上强攻。

沈心驰站在城楼后，看着黎族大军如潮水般涌来，后方的投石车也越发频繁地将城墙砸出一个个大坑，再这么下去，瑞安城只怕撑不了多久。

于是他退后一步，对旁边的副将道：“东西准备好没？”

副将擦了擦汗道：“马县令派了整个小队去搜集，刚刚才凑齐，马上送上来。”

他朝后面挥了挥手，几筐硫磺就被抬了上来，沈心驰见投石机车已经用上火石，辨了辨风向，明白此刻时机正好，大声指挥道：“倒！”

几名士兵在盾牌的掩护下，将硫磺往城下倾倒。

火石烧着城墙上的桐油，一时间火光冲天，又碰上倒下的硫磺，顿时燃起黄烟滚滚，遮天蔽日般朝黎族人飘去。

今日起的正好是北风，阿里耶望着大股黄烟如朝浓云这边袭来，惊得朝城墙那边大喊道：“摆好阵型，先撤回来！”

可已经太晚了，黎族士兵们在浓烟里根本辨不清方向，举着刀互相碰撞踩踏。骑兵们努力拉住战马，但战马被硫磺的味道熏得双眼发红，不受控地乱窜，踩踏到无数兵士的身体上。

一时间，黎族军阵型大乱，被困在黄烟中发出哀嚎惨叫声。

阿里耶心中焦急，用布巾捂住口鼻，将帅旗高高举起，高喊道：“都跟我走，先撤到后方！这烟迟早会散！”

沈心驰望着在黄烟里移动的帅旗，冷声道：“杀了他！”

旁边的兵士早对这黎族将领仇恨至极，纷纷半蹲挽弓，一起朝帅旗所在的方向放箭，但是黄烟中辨不清人影，只有一支射到旗杆之上。

阿里耶策马狂奔，听着耳边箭羽破空之声，只觉得心中大骇，这时听得咔嚓一声，手中的帅旗竟然断了。

旁边的黎族士兵更是乱了心神，慌不择路地往后退，推挤之下，手里的刀也不知扎在谁都身上，更是死伤无数。

阿里耶这时才真觉得恐惧，这座他觉得唾手可得的孤城，竟已经让他损失了近一半将士。

而那位看似文弱的玉面书生，竟如同地狱森罗般，一次次吞噬着他们的性命。

好不容易冲出浓烟的范围，阿里耶望着旁边狼狈集结的士兵，心中恨意丛生，若能进城，必定要屠城三日，将这人生吞活剥才算解恨。

但与初时的自信不同，此刻他竟生出几分未知的茫然：他们真的能攻下瑞安城吗？

这时，城墙上有人望见朝这边行进的另一面令旗，那是大魏的旌旗！

于是他惊呼出声，声音都带了喜悦的哭腔：“他们来了！援军来了！”

沈心驰长吐出一口气，然后夺过旁边人的弓箭举起，正对准阿里耶所在的方向。

这射程太远，但是他不在乎，他背脊绷紧，手上蓄了全力，将所有的仇恨与怒意全蓄在这一箭之中。

这一箭撕破漫天血腥，带着城中倒下之人的冤魂，呼啸着掠过黄烟，直直射穿了阿里耶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