沭阳宫在皇宫的最角落，常年无人居住，所以宫人们也偷懒少去打理。

沈心驰走进院墙时，官服被斜出的枯枝刮了一下，他站定撩了下袍角，望了眼大殿所在的方向，径直走了过去。

誉王换了身常服，此时正支着泥炉煮着锅羊肉，一见他便笑着招呼道：“少意你来了，快过来坐。”

沈心驰走到他不远处坐下，并没有出声。

誉王自顾自又道：“这宫里的食物太难吃了，本王要了个炉子自己煮肉吃，还能顺便烤火。你闻闻香不香，要不要分你一碗？”

沈心驰望着他，终于开口道：“王爷如今竟还吃得下，看来也并不太担心自己的处境。”

誉王笑道：“他们做了这么多事，不就是为了看本王倒下。本王不吃饱些，怎么和他们斗？”

他忽又抬眸问道：“本王那侄子，可是已经进了宫？”

沈心驰点头：“九王爷以太后受惊吓为由，让他儿子了寿安宫陪伴，只怕他会一直住在那里，直到……”

“直到陛下要立新的储君？”

誉王正从那口锅里捞着羊肉，仍是笑着，眸间却带着森森的寒意。

然后他端着碗津津有味地吃了一大口，十分满足道：“没想到本王的手艺这么好，你真的不吃吗？”

沈心驰无语地看着他道：“王爷若是不急，便多吃几碗再和下官说吧。”

誉王冲着他嬉皮笑脸，真的有滋有味地吃了几口，然后将碗放下道：“那块玉不可能有问题。”

沈心驰神情凝重：“王爷真的仔细检查过？”

誉王也难得正经起来：“本王也不是傻子，献给太后之物，怎么可能全交给别人来办。无论是在买玉胚时还是雕成之后，本王都曾经仔细看过那块玉，绝不可能有什么瑕疵，更别提是有血丝这样的大事。”

沈心驰皱眉：“那为何那玉雕会在殿上渗出血丝？只能是在送上大殿之前被动了手脚。”

誉王也不明白：“那么短时间，如何能让凤凰的眼睛染血，宫中戒卫森严，又是谁出手做的？”

沈心驰想了想道：“寿宴开始之前，所有贺礼都放在偏殿里，能有机会做手脚的，只能是宫里的人。”

誉王低头吃完了一碗羊肉，又问道：“对了，杜若还有盛公公这两个人，他们现在怎么样了？”

沈心驰回道：“杜若在太后寿宴上胡言，被杖刑二十大板，打了十几板就断了气。盛公公暂时被调离陛下身边，目前未查出他和郑荣或是九王爷有什么来往，具体如何处置，还得看陛下的意思。”

誉王冷笑一声：“这么容易就被打死了，杀人灭口啊？”

沈心驰朝他靠近些道：“王爷将那位玉石商人，还有玉雕师傅的名字告诉我，我现在就派人去查。还有王爷在这宫里需得事事小心，不是熟悉的宫人，绝对不能信。”

誉王抬眸看他，然后满脸认真地嘱咐道：“本王的安危，可就全部托付给你了！”

沈心驰道：“郑党谋划至深，王爷身上这步棋怕只是第一步，我身为大魏臣子，绝不会任由他们作乱。”

誉王笑了出来，拍了拍他的肩道：“本王就知道你会帮我。”

沈心驰并未接话，又问了和玉雕有关的人名字和下落，便要告辞出宫。

“少意。”誉王突然叫住他，似是随口问道：“若京城真的乱了，你可有抗敌之法？”

沈心驰倏地站定，并不回头道：“下官一介文臣，哪里能担此重任。若真有那一天，也只能拼上这条性命，绝不会向郑党低头，王爷大可放心。”

然后他便径直往外走去。

誉王摇摇头，又去捞着锅里的羊肉，等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大殿上，才撇了撇嘴，轻声道：“你有的，只是看会被逼到哪一步。”

待沈心驰办完所有事，回到尚书府时，已经是明月高悬，星子闪烁布满天际。

苏锦璃为他脱下大氅，交给旁边的丫鬟，又问道：“你还没用晚膳吧，想吃什么，让厨房给你做。”

沈心驰搂着她的腰，让她坐在自己腿上，脸埋在她颈窝道：“随便什么都可以。”

苏锦璃觉出他的疲惫，笑着揉了揉他的发，让丫鬟出去同姜嬷嬷说，吩咐厨房做点吃的来。

姜嬷嬷素来知道沈心驰的口味，必定不会有错。

沈心驰抱着她歇了会才恢复精神，问道：“岳父今日可有转好？”

苏锦璃道：“还是那样。不过今日给他擦身子的时候，好像看到他手指动了下。我坐在他旁边同他说了许多话，总觉得他好像能听见一样。”

沈心驰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颈窝，道：“放心，他一定能听见。”

苏锦璃笑：“你怎么会知道的？”

沈心驰握住她的手道：“苏尚书这般疼爱你，绝不会舍得抛下你不管。”

苏锦璃将头靠在他怀里，道：“父亲昏迷的那日，真就像天塌了一样。可现在我好像没那么怕了，无论他醒不醒来，我都要做好苏家的女儿，陪着母亲撑着这个家。”

她“但是郑荣害他成这样，我们一定不能放过他！”

沈心驰望着她很认真点头：“放心，他逃不了。”

苏锦璃盯着他的眼睛，就知道他这句话必定会做到。

她又想起件事：“对了，母亲今天同我说，让我回侯府去住，不然成天住在娘家，还领着相公一起，别人会说闲话。”

沈心驰笑道：“说什么闲话，我沈心驰要陪夫人住在哪里，还轮不到外人来说。”

苏锦璃歪头靠着他，叹气道：“真要被骂了，我就陪着你，做一对苦命鸳鸯吧。”

沈心驰笑起来，低头亲上她的额头，大掌故意在她腰间作乱。

苏锦璃笑着去躲，突然又坐直问道：“对了，我听说，今天宫里出事了？”

沈心驰笑容敛去，将今日殿上之事告诉她，然后神情凝重道：“现在局势不稳，你留在娘家也好。最近哪里都不要去，只怕，郑荣已经快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