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夫人心中一疑，却没有先看沈明珠，而是直接看向了苏锦璃的方向。

她知道自家女儿这些年出入宴席或是文会，向来收到的只有赞誉，从未有过行差踏错。

端午那日，她是和哥嫂去了的灯会，结果就被人找上门来质问，侯夫人自然要怀疑是这个向来离经叛道的女子教的。

苏锦璃都被她看得有点心虚，下意识也觉得是自己干的，可转念一想，她那晚明明祸害的是别家媳妇儿，根本不在沈明珠身边啊。

于是她坦然望向侯夫人质疑的眼，将沈明珠的手一拉，示意自己会站在她那边，然后开口道：“那晚的事，还是让明珠自己来说吧。”

沈明珠其实回府后细想，也觉得自己当晚做的有些过火。

虽然回想周叔扮的杂耍汉子闹得那一番，将道貌岸然的两人弄得狼狈不堪，还是忍不住想笑出声。

但大家闺秀的教养，还是让她决定同邹氏道歉：“那晚是我口不择言，说话冲撞了世子，明珠也觉得不该，要向世子说声抱歉。”

邹氏心头舒坦了点，仍是向上翻着眼皮道：“也亏得青儿仁义，出了乱子还奋不顾身救你，还被撞晕在地，背后都撞青了一大块呢！”

沈明珠皱眉，实话实说道：“他什么时候来救我了？他是被秦伯母撞到了，然后又被杂耍的大刀给吓得晕过去了。”

邹氏未想到她会这么说，儿子明明说是为了救她才被撞昏，她竟不承认，还想拐着弯说自家儿子太过懦弱，被个杂耍的都能吓到。

于是她火冒三丈，瞪着沈明珠道：“我家青儿上战场都没怕过，怎会被个杂耍的吓倒！你自己被拆穿了翻脸，居然还忘恩负义，往青儿身上泼脏水！”

侯夫人一听沈明珠道歉，原本还觉得有些理亏，没想到邹氏如此咄咄逼人，她自然是要先站在女儿这边的，于是阴阳地开口道：“平日里只听说张世子爱斗鸡斗狗，也未听闻过世子在战场上的雄姿啊。”

邹氏被她呛得愣了下，战场确实是她胡诌的，随即又道：“青儿从小和他爹一起舞刀弄枪，怎会被寻常杂耍大刀吓到！”

苏锦璃这时笑眯眯地站起，端起茶壶对邹氏道：“邹大娘子莫急，先喝杯茶消消火吧。”

她故意将手一偏，滚烫的热茶就差点倒在邹氏的胳膊上，吓得邹氏将手一缩，瞪眼道：“你要烫死我啊！”

苏锦璃仍是笑着道：“邹大娘子日日饮茶，怎么也会被热水吓到呢？”

邹氏手僵在半空，被她一绕，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回击。

苏锦璃坐下又道：“一个人遇上了危险，害怕闪躲都是正常。但世子为了挽回面子，在背后充英雄嚼舌根，可不是君子所为。”

邹氏听得胸口都抽抽了，指着她怒斥：“你怎敢这般说我青儿！你们侯府一家子，各个言语恶毒，幸好未同你们做成亲家。”

这时一直坐着看热闹的秦月华开口了：“康勇伯府的张世子，我好像听过他的事。”

见众人的目光瞬间投向她，秦月华用八卦的语气道：“如果没记错的话，他奉命去抚恤伤兵，却同一名伤兵的女儿有了苟且，最后又不愿娶她进门。后来，被那老兵找上门要和他同归于尽，最后他求到我哥哥那里，找了兵部的侍郎大人说和，花了好大一笔银子才解决了呢。”

她朝邹氏顽皮地眨眼，故意道：“哥哥只同我说过一次，我也记不太清了。邹大娘子，是不是有这件事啊？”

这一问，所有人的目光又转向了邹氏，连几个丫鬟婆子都听得津津有味，没想到向来以门风严谨闻名的伯府，竟然还有这般始乱终弃之事。

邹氏没法否认，又不甘心承认，干张着嘴哼哼了两声，彻底没了气势。

侯夫人冷哼了一声道：“明珠不过是说了几句失礼的话，令郎却做出如此丑事，到底哪样才算是德行有亏啊？”

苏锦璃也按着沈明珠的手道：“原来伯府一家都是这般欺善怕恶之人，幸好咱们没同他们做亲家。”

邹氏被揪着痛处，一口气不上不下地噎着，偏没法反驳，感觉旁边的下人都在笑话自己。

恰好就在这时，戏台上锣鼓声响，邹氏如获大赦，领着丫鬟灰溜溜地走了。

沈明珠长松一口气，再看母亲的脸色瞬间阴沉，明白回去必定逃不过一番审问，看戏时也就有些心不在焉。

台上这出《白蛇传》是戏班的拿手剧目，特别是中间许多知名桥段都融合了变脸与杂技。

演到青白两蛇不打不相识时，演白蛇的花旦和还是男身的青蛇仿佛真施了法术般，借绳索在台上不断翻飞打斗，引得众人连声叫好。

然后由小生扮的青蛇被收服，拉着绳索飞进烟雾之后，换了位旦角青蛇出现，那位旦角上来站定，手一挥就将涂满狰狞油彩的脸，变了张素白清丽的面容。

沈明珠本就忐忑观察着侯夫人，这时突然看见母亲脸色煞白，仿佛被吓着般，捏着帕子按紧了胸口。

她一改往日的沉稳，竟小声惊呼出口：“真的是她！”

沈明珠奇怪地问道：“娘亲认识台上的花旦吗？”

侯夫人这才回神，连忙端起茶盏喝了口道：“我许多年前看过这出戏，未想到这么多年都未变，一时有感而发。”

沈明珠不疑有他，渐渐被台上的精彩表演吸引了注意力，就在演到白素贞水漫金山之时，白蛇掀起象征潮水的缎布刚一抛开，然后突然动作停住，吓得惨叫一声。

台下观众一见便知道出了事故，全都站起推搡着去看。

只见绸布下，躺着一个穿着大红喜服的人偶，它正面朝上，惨白的脸上画了两道胭脂，黑色的嘴巴仿佛在咧开大笑。

而它脚下还牵着根线，随着绸布往下滑动，好像整个穿了喜服的人偶在向台下爬动……

这下子，不光台上乱了阵脚，台下也是惊呼声连连，有懂行的票友喊道：“这不是喜神嘛！喜神怎么会在这儿！”

一名戏班的老者不可置信跑到台前，然后瞪着眼跌倒在地，惊恐地喊道：“喜神翻身！祸事大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