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身影消失在破旧的房间中。

“你就是老大他们说的审判者吧……”饶是岩山再怎么不聪明，经过余凉这一系列的操作，他也大概猜了出来。“原来被审判是这个样子的。”

余凉飘在村口他们来时的路上，并没有回答他。

岩山也不恼，只是最后又回头看了一眼家的方向。

“我的审判结束了吗？”

他问余凉，即便猜到了自己的结局不会很好。

“还没有。”余凉停下来，转身看着他。“还差最后一项——清点你的罪孽。”

岩山收回目光，等待着余凉接下来的审判。

“先回去吧，我有认识的警察。”余凉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沈正飞。

“我……”岩山欲言又止，站在村口，迟迟不肯离开。

“怎么，你不愿意去自首？”余凉的目光冷了下来。

她可以同情岩山的遭遇，解开他的心结，让他自愿接受人类规则的惩罚再死去。

因为这样对他来说既是救赎也是惩罚。

当然也可以强制执行。

大多数时候，她更愿意选择前者，虽然这样很麻烦。

但如果对方执迷不悟，她完全可以选择后者，让对方历经折磨后，痛苦的死去。

“不是的，我很愿意去自首，也很愿意交代自己的罪行，可是……”

岩山再一次看向家的方向。

“这些年来，他们为了找我，吃了太多的苦，我还有一些积蓄——”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岩山连忙解释。

“我知道这些钱都是老大给我的黑心钱，我愿意拿出百分之九十九补偿给那些我曾经伤害过的家庭和人，但是，最后那百分之一，我求求你，能不能把它分成两份，一份捐给孤儿院，一份留给我父母……”

岩山知道这样的要求很过分，毕竟那些被他伤害过的人，生前也没有机会谈任何的条件，可他还是想最后为父母和老师他们争取一下。

“我知道了。”余凉沉思了一会儿，没有拒绝。

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来到了帝都派出所门口。

余凉熟练的拿起电话，发送完信息后，拿出了属于岩山的审判书。

“这上面的所有罪责你可认？”

岩山点点头。

“既然如此……”余凉手中的魔气翻转，从审判书中飞出无数团魔气落在岩山周围，他们化作一个个鬼魂，将他团团围住。

同一时刻，和余凉一起飘着的岩山发现自己猛地落到了地上，身体也在慢慢凝实。

“这些都是被你害死的人怨气所化，他们会一直跟着你，且只有你能看见。”余凉对着岩山解释。“你每交代一桩罪，相应的鬼魂就会消失，直到他们全部消失，你就可以解脱了，记住……”

余凉着重的提醒。

“不要企图留住一两个鬼魂来延长自己的寿命，一旦你有这种意图，这些围在你身边的鬼魂就会善意的提醒一下你，有时候，活着才是一种折磨。”

“我明白了。”岩山仰望着半空中的余凉，眼中满是感激。

他缓缓的跪了下来，对着余凉重重的磕了三个头。

“谢谢你，让我明白了这一切，如此一来，我这一生也算是圆满了。”

他起身就要往警局里面走，走了两步又停下来。

“小心老大，他最擅长伪装，危险的很……”

想到余凉的身份，他又有些释然：“如果对手是你的话，就另当别论了。”

收到余凉信息的沈正飞匆忙跑出来，正好和岩山撞个正着。

岩山没有反抗，将双手举过脑袋，笑着道：“我是来自首的。”

被铐上手铐抓进去之前，他不自觉的回头看了一眼余凉的方向，那里已经空空如也。

消失的余凉出现在了城市的另一边。

胡妩媚看着脚下刺眼的霓虹，而她正飘在高耸入云的大厦顶部。

“这是怎么回事……”她看着自己透明的身体，望向同样飘在一旁的余凉。

“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吗，你已经死了。”余凉飘到天台边缘，坐在了天台上。“现在，是审判时间。”

“审判？”胡妩媚眼珠一转，立即明白了余凉的身份，语气中满是肯定：“审判者……”

“是。”余凉拍了拍身旁的座位，邀请胡妩媚坐下。

“怪不得我会输给你。”胡妩媚倒也不客气，直接坐了过去。

与之前的精明算计、咄咄逼人相比，此时的她多了一份沉稳。“那么说，惩罚世界的一切都是你的考验？”

“是。”余凉点点头。

胡妩媚沉默了一会儿，即便猜到了结果，还是忍不住确认：“我没有通过考验，是吗？”

余凉再次点头，侧过脑袋看着她。“你死后比活着的时候顺眼多了。”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胡妩媚勉强露出一个笑容。“人活着的时候，要去争很多东西，生命、金钱、权利……

只要被这些欲望所左右，就会变得偏执、刻薄、邪恶。

现在死都死了，也没什么好争的了。”

“也许吧。”余凉双手支撑在两侧，仰头看着天上孤零零的月亮。

“我之前想过很多审判你的方法，总觉得不是很妥当——”

“那现在想好了吗？”胡妩媚嗤然一笑。“有什么不妥的，我确实杀了很多人，这一点我始终都不否认，但是，我想活下去啊，说我自私也好、残忍也罢，我都不否认。”

有些人，光是活下去，就要拼尽全力。

“大多数的人类，面对你那样的困境和遭遇，很难做到不怨恨，我能理解你的转变，可杀人就是杀人，最终总会受到惩罚的。”余凉坐直了身子，右手捧着一团魔气，放到胡妩媚面前。“我想了想，在你死之前，送你一份礼物。”

“这是什么？”褪去算计和戾气的胡妩媚，周身都安静下了，整个人看起来很恬静。

“送你一个美梦吧，让你体验一下不一样的人生。”

余凉又将那团魔气朝着她面前递了递。“把手放在上面就可以了。”

“不一样的——人生——”胡妩媚呢喃了一句，脸上的笑容多了一丝真诚，缓缓将手放了上去。“真是让人舍不得拒绝的礼物啊。”

她无数次的幻想过，如果她有一个美满的家庭，那个时候的人生会是什么样子的。

“丫头，饭做好了，怎么还不过来吃饭？”一睁开眼，胡妩媚就发现，自己回到了记忆中的那个家，身体也变成了四五岁的模样。

母亲温柔的声音从外面传过来。

“睡了一下午，还没有睡饱吗，再睡晚上就睡不着了。”

“来了——”胡妩媚躺在床上回想着，茫然的发现，即便她知道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可是之前的记忆却越发模糊起来。

她忘记了自己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对于之后的事情只有一些大概的轮廓。

家里的人对她很不好，她好像逃离了这里，又遇到了一个很坏的人，摆脱那个人后，做了很多错事，然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大脑一片空白，就像是有人刻意抹掉了她的记忆。

“不是醒了吗，怎么还不起，越来越懒了。”母亲叫了半天，不见胡妩媚走出房间，就走到她的床前，捏了捏她的鼻尖。

“知道了，阿娘。”胡妩媚胡乱的应付了一声，不动声色的坐起身，跟在母亲的身后。

记忆中，母亲虽然没有像父亲那样，对她那么坏，却也不会这么温柔。

大概也觉得，是她的到来，让她的生活更加艰苦了吧。

下意识的选了一个夹不上菜的角落位置，还没坐下，就被父亲叫了过去。“做那里做什么，你这小胳膊，能夹到菜吗？”

等胡妩媚被迫坐在了父亲的身旁，他又对着母亲轻声询问：“丫头怎么这么晚才来，是不是生病了？”

说着，一掌宽厚、带着温度的大手就附上了她的额头。

“没有发烧就好。”

胡妩媚愣愣的转头看着父亲，记忆中，他对自己的称呼，一直都是‘赔钱货’，这声丫头，是她第一次听。

“发什么愣，赶紧吃菜，今天做了你最喜欢吃的小鸡炖蘑菇。”父亲夹了一个鸡腿放入胡妩媚的碗中。“我家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要吃些好的。”

“我可以吃吗？”胡妩媚又看着碗里的鸡腿发呆，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当然可以。”父亲宽厚的手掌揉了揉她的脑袋。“要是不够吃，另一个鸡腿也给你。”

“一个就够了，我其实不一定要吃鸡腿的……”

只要你们吃饭的时候偶尔能想起我一下，哪怕就是一小块边角料的肉，她也能开心一整天。

这是她曾经无数次的幻想。

“说什么胡话，赶紧吃饭。”母亲又给她夹了一块鸡翅膀。“凉了就不好吃了。”

后面的整个饭桌上，父亲、母亲都在不断的给她夹菜，如同很多普通家庭一样，没有偏见、没有争执，只剩下温情。

梦幻一般的吃完饭，胡妩媚本能的就要收拾碗筷，却被母亲拦住了。

“虽然丫头想为阿娘分担家务，阿娘很开心，但你还是太小了，等长大了再帮阿娘洗碗就好了。”

她对着父亲的方向努了努嘴。

“你父亲说有惊喜要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