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浩惊奇的看着我，他的目光似乎透过皮囊触及灵魂。

“齐览，大概你悲催的前半生只是在为遇到陈澄做铺垫。还记得小时候在村里，那个算命的瞎子说你是苦尽甘来遇贵人，现在我倒是相信了。”

我把王浩的手机还回去，犹豫不决的说道:“我去见过张博文了，他倒是直言不讳，没有否认那件事情。我很累，成年人的世界真复杂，我不想长大了。”

王浩拍了拍我的肩膀，他没说什么安慰的话，反而讲起何伟明，“我带你去真正见识成年人的世界，我们所遇到的问题相比何伟明而言，只不过是沧海一粟。他现在身处舆论，自顾不暇。”

陈澄不知道去哪里了，但她把车留给我。当我开车和王浩到达零租客公司，一群人围在楼下，扯着横幅，上面标注“还我血汗钱。”

我问王浩，“这是在做什么？”

王浩不屑的笑了，开口揭破这种假象，“何伟明背着几千万的高利贷，都是那些公司找来演戏的，事情闹得越大，后面公司财产清算的时候，法院不敢徇私枉法。在这个体系中，有太多可以操作的空间。说句难听的，这已经不是痛打落水狗，而是要何伟明的命。如果他够坚挺，说不定能够扛过这一关，如果……”

“啪……”

我亲眼看到，肉体接触坚硬的地面，瞬间化作一摊血泥。我下意识的吞咽了一口唾沫，紧接着就大脑做出反应，强烈的不适感从胃部传来，我忍不住的想要呕吐。

他死了！

那群职业逼债演员看到出人命，瞬间化作鸟兽散去。王浩也没有想到会发生这种事情，原本未说完的话咽回肚子，小脸煞白，紧紧的抓住我的胳膊。

他不确定的问我一遍，“刚才……是……何伟明？”

我点着脑袋，忍不住看向恶心的血泥，我能感觉到自己浑身都在颤栗，实在憋不住转身跑向花园开始干呕。

他真的死了！

大脑中冲击着强烈的不适感，我没想到事情会这样。不停地咳嗽干呕，血腥的画面像是印在我的瞳孔里，不停地播放。

王浩紧跟其后，趴在花坛边上，我们面面相觑。他苍白的嘴唇动着，说出刚才没有说完的话，“要是撑不住，就会是这样的结果。虽然在杭州老是听到这样的传闻，但这是我第一次见识。”

有好事者掏出手机拍视频，很快惹来围观群众。不知道谁报了警，救护车赶来，清除地面的血迹，警察随后赶来。我和王浩蹲在花园边，一人嘴里叼着根烟，好不容易遏制住反胃的感觉。

生活很魔幻，因为我们都不知道，意外和明天，哪个更先到来。

当我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看到何妤和警察同时从楼里出来，该死的怜悯心开始作祟。

我想起陈澄说过的话，收起共情，不管不顾最为明智，但何妤在这座城市无依无靠……我承认，我很下贱，拉着王浩追去。

在车上，王浩问我为什么要管她。

我没回答他的问题，反问道，如果出事的是谢雅沁，他会不会担心。

我是个人，原谅我做不到冷眼旁观。当初是我把她孤身带来银川，至少……在我的内心深处，单纯的希望何妤不要出事。

当我们赶到警局，王浩跑去买了包中华，四处打听，好在知道她只是正常的笔录，我也就不怎么担心。

王浩郁闷的看着我，“齐览，你是真孙子，听到没有，别（他）说人没事，我们回去了。”

他拽着我要离开，恰逢其时何妤从办公室出来。她惊讶的看向我们，有些想不通我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王浩松开我的胳膊，若无其事的掏出烟盒，抬头看到墙上贴着“禁止吸烟”的四个大字，又默默收起烟盒。

她开口问道:“你们怎么在这里？”

我有些失态，随口扯道是路过。

这尴尬的解释，讲出来狗都不信，但何妤点头轻声说道:“能不能出去聊聊。”

我想着拒绝，但对何伟明的事情仍有些好奇，就点头同意了。

公安局外的大路上，光秃秃的老树摆动着它的枝条，行人匆匆路过。

何妤先开口，“你们是来看笑话的吧。”

王浩直愣愣的讲道:“对啊，看看为难我兄弟的傻逼最后的下场。”

何妤装作没有听出嘲讽的意图，如是平常的说:“他走的很从容，一点也不落魄。”

王浩不屑的撇嘴，人都死了，还不落魄。我看像何妤的脸，她是那么平静，让我想到了陈澄。

原来……我早就释然了。追到这里只是心中觉得不甘，现在看来……当初的果断放弃是正确的。

我一如既往地沉默着，何妤开口说道:“即便如此，我还是想谢谢你们能够来……我听到你们和警察的对话。”

王浩不情愿的戳我胳膊，我莫名回想起在何伟明的死讯。闷声问道:“何伟明怎么了？”

“承受不住压力，跳楼自杀了。”

何妤毫无波澜的讲述，听我的头皮发麻。上次我们见面，他还盛气凌人的针对我。世事无常……现在他已经彻底闭上嘴巴。

何妤继续说道:“我知道你们不太了解何伟明，他白手起家，到达这种高度后，受挫反而接受不了现实……他也很狭隘，包括你的事情……根本没必要那样做，但他不会放过任何踩踏别人的机会。

他说，要成大事就要冷酷无情。而我……也不过是某个女人的替身。他有个青梅竹马，我们长的很像，所以才会刻意接近我。后来我才知道，他拿着女孩父亲给他的分手费，才拥有今天的一切。他活的相当现实，有钱风花雪月，没钱一死了之。”

我想起何伟明办公室里的那张照片，我还疑惑照片里的人不太对劲。原来兜兜转转，事有因果。

我和王浩都沉默了，何妤没停下话语，说道:“齐览……我要回重庆了。很高兴能够来到这座城市，虽然有些事情很难讲清楚，祝你幸福。我相信你会幸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够遇到像陈总这样的人。”

作为何伟明的助理，她自然知道更多的其中的细节，提起陈澄……我心里万般感慨，暗自庆幸遇到她。

她突然停下脚步，拉起我的手放在她的胸口，我能感受到她的心跳，“对不起，我曾经爱过你。只是……没能恪守住对金钱的贪念。”

我的大脑宕机一瞬，厌恶的缩回手掌，保持着我们之间的距离。继而说道:“哪里敢承蒙您的厚爱，还是留给别人。”

何妤眼角带着泪光，不知道她在悲伤什么，可能是消逝的生命，也可能是……祭奠我们死去的爱情。

她轻轻拭去泪花，强挤出笑容，“你要幸福，不要和我一样，活的这么失败。”

即便她说的很真诚，我还是觉得恶心。当我清楚何伟明的事情，也无心和她有所纠缠。

好在何妤没在多言语，伸手拦下出租车离开，王浩压抑的点着烟，最终说了句，“齐览……你说的对，长大真的很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