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李淼准备出去时，郭峰可担心了。

“淼淼，你待会儿小心点。”

“你也别太冲，别惹恼了于二嫂。那个女人，听我妈说，惯会撒泼耍赖，市井婆妇一个，只讲情绪不讲理。”

“等会儿……哎，要不，还是我陪你一起去吧！”

李淼穿上了脚钉鞋，白了他一眼，“去什么去，你以为我会是从这里出去，下楼去找她套消息，你傻不傻啊！这不就让她猜到咱们这屋里有人嘛！”

说着，姑娘就从后卧室窗要往外爬。

这一下可吓着郭峰了，墙上都是冰，这怎么爬，很容易溜人的啊！

两人摸索半天，李淼只得在腰上拴了根安全绳，滑了下去。

这速度快，动作帅，落了地还朝郭峰打了个帅气的手势，郭峰都不知说啥了，看着姑娘往前门绕。

很快，李淼从下爬上了楼，看到于二嫂，眉头拧起来，询问对方身份来历和来意。

于二嫂一看李淼脚下的一捆柴火，笑道，“大妹子，我本来是来看小曼的，哪知她家里没人。正好，我这里有一份咱们家园会的活动广告，想邀请咱们邻居朋友过来聚会，过新年！有免费的年夜饭吃，汤圆，饺子，香得很，还可能看礼花哦。”

说着她就塞来一个双色印的广告，做得很有大牌水平的那种，上面满满印着的都是食物。这种东西，对于时下很多吃不饱的人来说，真是个极大的本能诱惑了。

李淼紧绷的神色，立即放缓了三分。

这年头，人人都恨不能从别人那里获得更多物资，哪还有灾前地推时动不动就送各种各样礼品的白嫖机会。

“真的有饺子吃？带肉馅儿的吗？”李淼抿了抿唇，似乎是有些馋地问起。

于二嫂眼神微闪，笑容更热闹了，“当然有了。那都是咱们的会员贡献出来的。你来看看咱们会的气氛，保证你喜欢。还有免费的小蛋糕可以领，机会难得，一年就这一次呢！你想想，这病灾雪灾闹了这么久，大家不得放松放松，”

“对了，小李啊，你找男朋友了吗？要是没找的话，阿姨给你介绍啊！咱们会里，可多青年才俊了，有些是在官方工作的，还有在工地上当领导的，优秀得很。就你这身板儿……”

于二嫂的目光上下打量一通，脸上端着笑，可在李淼敏锐的感官里，更像是在打量一团上好的腊肉，琢磨这品相能卖多少子儿，让人一阵头皮发麻。

“保持得这么好，那更多男孩子喜欢的了。”

李淼一口打断，“于阿姨，不好意思啊，我都有男朋友了。”

说话间，下面又响起脚步声儿，上来的正是郭峰。他还是不放心姑娘一个人，索性也从窗口爬下来，加入了一线侦察队。

“淼淼，怎么不进门，站这儿说啥呢！这么冷。”

郭峰一来口气就不太好的样子，像是已经听到有人给自己女朋友介绍对象似的，一脸醋味儿。

于二嫂一看，就乐了，“哎呀，小峰，好久不见，你都长这么壮实了。之前我还听郑老师……”

郭峰一口打断话，“你是哪位？你认识我妈？”

于二嫂尬得失声两秒，又迅速接上话儿，“情侣就更好了。咱们团年会上还有集体婚礼呢，要是你们相好了，赶紧准备准备，跟大家一起办婚礼，热闹又实惠，多好呀！把你们亲戚朋友都叫上一块儿来吃免费的团年饭呀！”

这要换了普通人，那不得听得一阵心热，就应下了。

郭峰也一副被诱惑的样子，眨眨眼，“于阿姨，说真的？有免费年饭可吃？现在这么困难，哪那么大便宜啊？又不是灾前。”

于二嫂又一番吹嘘解释，但都是模凌两可的东西，没有具体的人名，机构念出来稍有些阅历的人都知道是瞎编的。

说话间，李妈妈来开了门，又是一股冷风吹来，冻得三人都哆嗦了一下。

于二嫂也不介意，好脾气地解释，“这位是小李的妈妈吧？难怪小李长得这么健康漂亮，都是妈妈遗传的。正好，你们一家人都来参加，才是团团圆圆，红红火火地过个年。总是关在屋子里，时间久了啊，这人容易抑郁的啦！”

她一边说着，一边从兜里拿出一堆塑料封好的小面包就往李妈妈怀里一塞，就下了楼，边走边提醒，还要叫上郑老师一家一块儿。

熟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何况还是给你“雪中送炭”的人，大抵也很难觉察出这小小施予下的巨大阴谋，很多小区老人最容易中招。

看到于二嫂终于走了，众人才回了屋。

夏可兰一边听着李淼和郭峰说情况，一边看着那张双色打印的“共享家园会，新年联谊会，邀您和您的家人共赴美食之约，共祝新年福运！”广告单，眼神也越来越冷。

她直接道，“人越多，在吃饮喝足的影响下，越容易有人上钩加入他们的共享会。他们的确不会在聚会上下手，但是聚会结束之后，大概就是他们自己的会员共飨贪欢的时候了。”

卫海洋当即立断，“行，去报警。”

－

李涛主动留在了五楼卫家，守着奄奄一息的李曼。

李曼的神志也随着夏可兰打的那针肾上腺激素的效力减退，迅速萎顿下去。

李涛瞧着可怜，还去楼下端了碗热气腾腾的鱼汤来，给李曼喂了。

李曼喝着鱼汤，慢慢淌下泪来。

小屋子床边，放了一个大火盆，这是她进入极寒之后，感觉最温暖的一夜。

李涛叹气儿，“哭一把好，我妹平常看着钢，哭起鼻子一条手帕也不够用，还得我大半夜跑去给她抓海胆烤着吃，才消停。”

李曼叹气，“我……我哥以前也对我好好，可是……他娶了媳妇儿后，就再也不……不疼我了。整天围着一个外人转……”

李涛道，“小曼同志，你这个公主病真得改改。世界也不是围着咱一个人转的。你哥以前对你好，你对他好了吗？你嫂子难道就没对你好过？”

李曼张嘴想喷，却想起了什么，眼泪流得更快了。

李涛只得接着哄，“哎哎，就吹两句牛，你还真往心里去了。别怕哈，喝了汤好好睡一觉，说不定晚上能见到你爸妈和哥姐，你就跟他们好好说，下辈子咱们一定好好来过。”

“这有啥！18年后还是一条，哦不，一个好姑娘。”

“丫头，人情是互相往来，你麻烦我我麻烦你，一点点积累起来的啊！你瞧，以后你也帮你卫叔他们倒两回垃圾，回头跟你兰姐讨个糖吃，她也不会小气的。”

“我听说，他们新房那里有个叫小姚的姑娘，开始借着帮铲雪的活儿，充了几个充电宝出去交换物资。后来小区帖了任务栏，人家是学法的还能帮咨询。”

“你不是做主播的吗？现在各小区开了广播站，你可以当主播给大家唱点儿暖和的歌儿，说些笑话，让大家开心开心，也能赚点儿物资，是不是？”

“这人哪，只要肯琢磨，总能摸出条生路来的。要是老想着靠人，不是被占便宜，就是靠人人跑靠山山倒。吃点苦头，吃点亏，后面才能偿着甜的，心里也踏实，是不？”

李曼听着男人徐徐缓缓的声音，记得当初接触过两回时，可气死她了，她心下可诅咒过李涛好几回呢！可是她又羡慕得不得了，羡慕李淼有这么能干的哥哥。

她的父母，她的哥哥，早就在火山病里死了，还有她嫂子……因为给她送物资，在路上感染了病毒，回家侄儿们也中招了……

女子渐渐阖上了眼，嘴里似乎还呢喃着，“哥，爸……妈……我……我想你们了……”

李曼想着，若真有下辈子，她绝不仅仅待在屋里做主播了，她要更勇敢一点走出去，到人群里去做主播。

她就是太懦弱了，才会害死了家人，更害死了自己。

下一次，她要更勇敢一点，只要一点点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