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行时空（6）

那一瞬间，邓西城脑海里浮现出前女友的身影。颜晨橙，是她的名字，她来自邻省，大学是在邓西城所在的小城里读的。她的家乡是一个县级市，名字是一种植物，或说是一种树。她是00后，比邓西城小八岁。

与颜晨橙是在一所九年一贯制的学校里相识的，那也是三四年前的往事了。那年秋日，万物尚未显现疲态，学校里的植物还生机盎然。学校操场一侧的那棵亭亭如伞盖的法国梧桐，仍旧似巨人一般俯视着万物。

它翠绿的叶片中仍旧掺杂着少许白发，好像是在告诉全校师生，盛夏早已离去。

那时，邓西城初来这所学校，同时担任五年级和六年级的语文老师。这是一所乡镇学校，离着镇上大概一公里。学校四围都是田野，视野较为开阔，再远一点便是连绵的山峦。整个学校九个年级共计12个教学班，有些年级两个班，有些年级只有一个教学班。

每个班多则四十人，少则二十七八人，整个学校共有四百名学生。教师团队自然也就不是那么庞大，大概有四十五名教师，这里自然有不少老师同时教授两到三门学科或带两到三个班的某一学科。

邓西城属于后者，虽说只带两个班语文，可偏偏五六年级教学任务最重，每天课程最多，加之早中晚自习，学校半个月放一次假，算下来邓西城一天最少要上六节课，当然正课最少是四节。

两个班将近八十名学生，每天都有改不完的作业，还要备课，可想而知，他根本没时间去考虑恋爱的事情。由于是乡镇的私立学校，很多年轻老师不愿意来，或是来了只带一个学期最多一年的课，考上编制就毫不犹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每逢学生讲从小学一年级到现在语文老师换了三个，数学老师换了五个，英语老师换了四个等话题时，邓西城内心便不觉一紧，乡镇的孩子就不值得去用心对待么？老师存在的意义到底是兼顾所有孩子的身心成长还是良禽择木而栖？

“嗯，我会把你们带到初中毕业的，会的。”

学校里三分之二都是四五十岁或临近退休甚至已经退休的老师，那数个从公立学校退休的老师一边领着退休工资，然后又在本校授课领着每月的薪水。当然他们的行为无可厚非，只要他们用心对待工作，对待学子就好。

可往往却事与愿违。

三分之一的年轻老师也就是最受学生欢迎的教师群体。与邓西城年龄相仿的大概有六七个男老师，女老师三四个。其中便有颜晨橙，只是彼时邓西城跟她并不相熟。

可能有人会奇怪，都一个学校上班，低头不见抬头见的怎会不熟？这里需要稍作解释，这所学校的校长在县城里开了一培训机构，主要针对舞蹈和美术。而颜晨橙每周六周日都在那所机构教小朋友画画，而每周的周二周三则在学校里给一年级到七年级总共9个教学班上美术课。

只不过那两天她的课安排的满满的，一天六节课。由于觉得学校的住宿环境不太好，颜晨橙也只在学校教师宿舍住了一个晚上后，就再也没有住过了。周二上完课直接坐车回县城里的出租房了，这也是她后来告诉邓西城的。

第一次注意到学校还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女老师是在十一月中旬的某次语文课。那日，邓西城讲完课内重点后便让六年级的学生们做《长江作业》，照例他会走到教室门口眺望着原野。只是这一次所看到的风景与往些时日不太一样。

操场上五年级三十六个学生都坐在板凳上，手里捧着美术教材和画质，另一只手都拿着水彩笔，所有人都面向教学楼方向，三十六双眼睛都盯着国旗台上站着的女老师。那个女老师如瀑布一般的头发自然低垂着，身上那件鹅黄色的连帽卫衣显得格外醒目。

邓西城一时竟看得出神，想着她大概就是之前同事们口中所说的那位年纪很轻的美术老师吧。也是那个月月底的一次学校教师大会，差不多四十个老师和校领导们都齐聚在教学楼三楼西边的那个大会议室。

照例是年轻男老师坐在一起，年轻女老师和中年女老师坐在一起，双方一般对面而坐。再就是年纪大的男老师坐在一堆，其余便是四五个校领导坐在十二点钟方位。领导讲着话，若是所讲跟教学内容无关，邓西城照例是在发呆的。

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他抬起了头，视线与隔着两米的那一排年轻的女老师视线交叉，准确点讲他的视线正好与颜晨橙的视线重合了，又或说颜晨橙应该是一直盯着他来着。

不过数秒的对视，邓西城第一次瞧清了她的面容。眼睛大大的，面庞白皙，整个脸型偏日系，也就是有点萝莉的感觉。后来邓西城越看越觉得她长得像韩国那部获得了奥斯卡最佳外语片的韩国电影《寄生虫》里的那个女配角，也就是男主角帮忙补习英语的那个富人家的大女儿。

真的是越看越像，他专门截了图，发给颜晨橙看，只是颜晨橙给了不同的看法。

邓西城其实一直挺喜欢日系风格的女生，很小只，很可爱。颜晨橙大概一米六出头，比邓西城矮一个头。当然，韩系风格的女生邓西城也很喜欢，感觉挺性感。

奇怪的是，按理两个人对视时，女孩子会抢先一步低下头，何况二人此前没有任何交集。邓西城感觉颜晨橙的眼神很复杂，总之让他有点难为情了，最后他低下头假装看了看手机。再抬起头时，颜晨橙则歪着小脑袋跟一旁的女老师说着小话。

散会时，邓西城刚摆好椅子，却发现颜晨橙不知何时已经出了会议室。再之后的日子里，只要是每周二周三，邓西城便会时不时站在三楼的教师办公室外环视着校园的一切，期待看到颜晨橙的身影。

她好像隐身了似的，哪怕中午在食堂也没瞧见她。后来某天，刚给六年级上完课，坐回办公室跟其他男老师扯东扯西。上课铃响了，邓西城想起上节课六年级的作业还堆在办公桌上，便起身朝着二楼西边的六年级教室而去。

透过后窗发现教室里空无一人，奇怪了，这会儿是上午第三节课，学生都哪去了？看了看操场也没发现六年级在上体育课。走到教室前门方才听到隔壁闲置的教室传来了闹哄哄的声音。

邓西城悄悄地走到那个闲置的教室后窗处，才看到六年级学生都在里面，而且要么三五成群热聊着，要么趴着不知道在做什么，更有甚者三两个男生满教室追逐打闹。颜晨橙此刻冷着脸看着一切，手里的教鞭时不时敲了敲讲台，可毫不起作用。

这时后窗坐着的学生仿佛是感觉到了杀气，扭过头看到了邓西城眉头紧锁面色铁青地站在窗外，赶紧坐的端正。班长曹佳卉也瞧见了窗外的邓西城，便喊道：

“你们么吵了，语文老师在外面。”

话音刚落，那几个追逐打闹的，那些个聚众热聊的顿时惊呆了，抱头鼠窜，回到座位笔直地坐着。方才还地动山摇的教室顷刻间鸦雀无声，显得异常安静。颜晨橙凝视着窗外的邓西城，嘴角微微上扬。

半年后邓西城和颜晨橙又聊起了这件事，颜晨橙笑得很灿烂，她说：

“你都不知道那些学生多怕你，我根本管不住，你往那一站，他们全都消停了。而且后来美术课他们乖多了，特别是夏文捷，曹加财，王冠桦这几个，总是时不时看看窗外。。。呵呵。。。。。。”

“哈哈，你说的那三个老油条，皮厚得很。”

“嗯，你是怎么让这些学生这么怕你呢？”

“其实让学生害怕并非我的初衷，换一个说法比较贴切，他们比较畏惧我。因为只要他们不认真听讲，上课开小差，做小动作或是作业不按时完成，抄袭，拖拉等，我都会打他们手心。”

“啊。。。好残忍。。。。。。。”

“我去，我也不是那种只会体罚学生的老师好吧，体罚不是目的。平日里考试有进步，作业完成的好，哪怕写字比上次写得工整，上课积极举手发言这些，我都会发奖励。奖励也都是我在网上精挑细选的，有公仔，薯片泡面巧克力，明信片，马克杯，动漫周边之类的。”

“哇。。。你的学生好幸福。。。。。”

“哈哈，总之对于女生我从不体罚，最多是让她们站一节课。男孩子打手心一视同仁，不会因为哪个男生成绩好或是跟我关系好就不打或少打。终归教育目的不是体罚，适当体罚是为了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犯错了，然后通过沟通指引他们改正。”

“哥哥。。。。你真是一个好老师。。。。”

“谢谢，我觉得我做得还不够吧，还不够有耐心，每次打完他们手心，我又很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