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令听着洪明寿断断续续的叙述，脸色忽青忽白，如此不可琢磨的事，竟然被洪明寿碰到了？

他几次想要打断洪明寿，质问他这么重要的事，怎么能贸然答应？

他们所要做的事情十分隐蔽，除了几人之外，其他人知之甚少，甚至根本不知还有此计划。

洪明寿被他们安排在那座小山村，本是另有深意，只是因为这件事事关重大，所以提前并未告知。

可想而知，就连洪明寿也不知道一些计划的详细细节，更别说什么江湖高手？

如此，自然不会有什么江湖高手自荐，洪明寿听到的那个声音如果不是做梦，那就必然是有人察觉了他们的计划。

想到这里，陈令脸上也有了颓色，如果真是如此，那想必他现在也已经被盯上了。

为官多年，陈令并不是那些只享受荣华富贵，不为民办事的贪官。

他自认为自己对得起天地良心，那暗中所谋大事，也是替天行道顺理成章。

陈令也不是初出茅庐的毛头小子，自然知道做成一件事必然是两条结果，一是成功，一是失败，他们所有人都已经做好准备失败之后的下场。

可却没想到，竟然如此轻易的就失败了，而且竟然如此轻易的被人察觉到他们的计划。

他这里已经暴露，那其他人恐怕也已不保，陈令想到这里，常年习武的硬朗气势如今也是一分不剩。

洪明寿晃晃悠悠的转了转头，看着陈令，神色无比脆弱，“我等了两天，本以为那只是自己的梦魇，可是第三天，苏尘突然来了村中。”

“……他直接找到了你？”

陈令现在也是六神无主，事情败露，他一时也不知自己该何去何从。

“起初我以为不是，”洪明寿眼中闪过一丝迷茫，“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我无比惊讶，如今这个世道竟然还有人顶着全发光明正大的行走，后来一经询问才知道他要找人。”

洪明寿回想到初次见到苏尘的那一幕，心中还是情不自禁的掀起微微的波澜，他虽然肩负着反清复明的大业，却还是不得不向强权低头，迫不得已剃发留辫。

可想而知，苏尘顶着全发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他有多惊讶。

那个时候，他并没有联想到那个声音，是直到苏尘说出要找人的时候，他这才恍惚之间起了心思。

惊讶过后，洪明寿这才认真打量，发现苏尘身上竟然有一股难以言语的气质。

他越看越心惊，苏尘身上的气息时而沉如深渊，时而轻如薄雾，时而灵动如山泉，时而热烈如火，他竟看不透。

当下他脑中电光石闪，这不就是他千千万万想要找寻的绝顶高手吗？

那一刻洪明寿难以形容自己激动的感觉，他甚至没有与苏尘确认一番，是否是之前与自己联系的绝顶高手，就已经毫不犹豫的确定，苏尘就是他要找的人。

这世间，除了绝顶高手之外，还有谁敢光明正大留着全发行走的？

洪明寿几乎没有任何怀疑，他那时激动之下，几乎是迫不及待要把苏尘带来汴京。

时间不等人，那狗皇帝再有几日就走了，万一错过岂不是遗憾终生。

所以，洪明寿带着苏尘连夜赶路，马不停蹄的来到了城外，甚至还不管不顾的打通了守城的关系，带着苏尘进了城。

他那时候根本没想到苏尘会是那里的人，如今细究，大概他是不敢想。

陈令听的当下颓倒，不用想，洪明寿一定是被人给盯上了。

他现在已经暴露了，苏尘已经住进了他的府中，想要抵赖是万万不能的，这件事情恐怕也已经泄露。

可是如果还有一分转圜的余地，他是万万不甘心就此束手就擒的。

陈令脑中纷乱，许久不曾言语，洪明寿更是惊的六神无主，二人相对无言，堂中气氛渐渐凝固。

温度随着深夜点点加深，陈令颓然坐了半晌之后，心思静慢慢的冷静下来，最后思绪渐渐清晰。

事情在他脑中翻来覆去想了多遍，紧皱的眉心渐渐舒展，眼中也染上了几分怪异，他抬头看着洪明寿，“你说苏尘一开始只是想向你问路？”

“……是。”

洪明寿因为说了许久的话，嗓子有些沙哑，又因为心急如焚，嗓音更是闭塞，张了张嘴没有声音，而后吞咽了几口口水，这才勉强的吐出一个字。

陈令急声追道：“你们第一次见面，你提出帮忙，他没有怀疑，也没有表示什么？”

“没有。”

洪明寿摇头。

陈令沉吟片刻，又问道：“你说他好像不认得我？”

“是。”

洪明寿点头。

陈令深吸了口气，极力的想要理清脑中的思绪，虽然现在他也冷静下来，但是事情突然而且苏尘又来历诡异，他实在是难以分辨。

几经思索之后，最终还是觉得没有抓住事情的关键，好似有什么事情被他遗漏了。

左思右想，总觉得有哪个地方不对，陈令无意识的走了几个来回，抬头看向窗外。

夜色已深，现在已是丑时三刻，再有两刻钟，天就要亮了。

往常这个时候他早已熟睡，如果不是有什么要紧事，是绝对不会有人来打扰的。

可是汴京治安良好，又是一方重镇，根本不会有人在城中闹市寻城，需要他半夜起身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除非是有人造反，否则他这个汴京宣抚使寻常也只是负责练兵。

如果有人造反，那他必然是睡不下去的，必然会连夜上门捉拿。

陈令神思恍然一顿，而后疑虑的神色渐渐露出几分诧异，眼睛越瞪越大，眸中露出几分不可置信。

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刚才怎么偏偏就没有想到？

洪明寿带人夜闯城门并没有引起他人关注，此时城中依然是静悄悄的，都没有听见一丝异常的响动。

如果此时有人造反，城中想必也不会大乱，但也必然会有兵戈之声。

绝对不会如此平静，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陈令脑中恍然之间闪过一道亮光，一直纷杂的思绪好似被人揭开了面纱一般清晰地显露了出来，他呼吸猛地急促，转身看着洪明寿急声问道：“你确定他不知道我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