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往北吹
作者:夜幕下的一头猪 | 分类:其他 | 字数:81.9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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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4回
王凌小时候不咋爱说话,总是抱本书在那儿看,一看就是一天,最喜欢在大海子边上找个柳树下的荫凉地,搬块石头坐那吹风发呆看书,只有沐生才能拉得动他,想跟上出去跟人疯跑疯玩,很长一段时间,两人都盖一条被子,光身子在被窝里打闹,搂着睡觉,形影不离。后来家里条件好些,两人上了中学,才各自有了的屋子,各干各的事儿。王凌打小好静,整天琢磨这琢磨那,打炭劈柴,放火烧水都会出神发呆,不晓得的人还以为这娃娃有啥毛病。
爱看书这事王凌随了他爸,他爸就是个书迷,甚书都看,甚书都买,图书借阅证有好几个,新出的杂志都借来看。家里书多,王凌就一直在书海里畅游,不知疲倦,乐在其中。学习成绩不拔尖,不好也不坏,调皮捣蛋的事儿都没他,不吭也不哈,不像沐生小时候,老师三天两头叫家长,今儿个把张三头打破了,明天把李四的东西弄坏了。家里大人都不晓得王凌在哪个班上学,班主任是谁。王凌那会儿就是个小透明,没人晓得这小子整天在捣鼓甚,心里在想些甚,沐生晓得王凌在家干些甚,但生性好动的他更喜欢外面的世界,不咋呆在家里,只有晚上玩够了才跟外甥躺在被窝里拉拉话,吹吹他在外面干了些甚能行事,王凌也爱跟他讲故事,讲的故事很杂,喜欢甚只要看得进去就看,看过就跟小舅讲,这讲故事的水平就是在被窝里练出来的。
大些王凌就有了记日记的习惯,每天把看过的,想到的记下来,小舅来了就跟他讲,也叫小舅看他写的东西。两个小娃娃在一起的时候,也捣鼓些有趣的东西,比如说集邮,两人凑钱买了邮册,去家具厂,农场,去银行,同学家里,去搜寻可以找到的一切邮票,拿东西跟人换,软磨硬泡跟人要,拿钱去邮局买。旧邮票两个拿把剪刀从信封上剪下来,放在碗里泡,泡开用偷偷摸摸弄来的卫生纸把水吸干,夹在厚书里,放在窗户台上有阳光干燥的地方压几天,邮票就完完整整揭下来了,用买来的透明小塑料袋装好,袋子有大有小各式二样都买了一些。两人还专门装了一册重复的邮票,放学跟同学换,也教给同学揭邮票的本事,同学懒得学更好,拿回来他俩揭,给张邮票就行。
邮票改变了沐生,打开始喜欢上集邮以后,沐生就没那么野了,能耐下性子跟王凌一起捣鼓邮票,沐生认识的人多,门道多,搜集邮票的重任主要就是沐生的,王凌负责整理邮票,写故事,两人经常要把邮票倒腾在炕上,重新分类装到册子里,一人一套,各管各的,不晓得从甚时候起,沐生开始喜欢上画画,王凌也跟着画,没沐生画的好,没多久两个小娃娃就开始端上小板凳在街头巷尾画,一开始用铅笔画,后来用钢笔画,再后来买了水彩国画油画颜料画,男人会画画,就教沐生和儿子咋画,还不时拿回来些画画书叫两人看,沐生喜欢油画,王凌喜欢囯画,男人还专门带着两个小娃娃上门请人指点,去上海的时候带着两人看画展,逛博物馆,书画市场。两人的画画水平一般,但也能称之为画了。男人喜欢听音乐,就带着娃娃们一起听,听着还讲讲音乐背后的故事,女人喜欢唱歌,也领着娃娃们唱,啥时兴唱啥,男人后来捣鼓来许多乐器,吉它,小提琴,二胡,笛子,电子琴,手风琴,啥都往家里拿,上海老家还有台发还回来的钢琴,搬不动,男人叫人修好,去上海的时候弹弹。一大家子人逢年过节吃完饭就来个小型晚会,娃娃们各展所长演节目,大人们配合着伴奏起哄。夏天就去大海子聚会,那里有外公,王凌跟着母亲给外公上贡献,洒酒点烟上香,规规矩矩嗑头,每次母亲都要跟王凌讲讲外公跟外婆的故事,听多了王凌对没见过面的外公也有了些更为深刻的印象,不仅仅是黑白照片上的模样。
外公的故事很多,外婆的故事也不少,王凌有空就开始构想他们那时候的生活,用笔记下来琢磨琢磨。那是个动荡不安的时段,局势动荡,人心浮躁,险恶的事儿时有发生,外公的死只是世间浮沉的人不堪忍受人心催残的一种个人选择,外公是执拗的,也是脆弱的,外公太敏感了,看外婆也没少受罪,现在不还活得好好的。
王凌在瞎琢磨的日子里一天天长大,上了高中以后,王凌把从小到大的课本仔细翻了一遍,钉了十几个白纸大本子,一边看课本,一边摘录要点,给出填空题,把答案写在另外一个本子上,用了大半年才整理好,又开始一页一页做填空题,会的过,不会的翻答案抄十遍,这种通读课本,默写答案的生活干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高考前一个月才结束。
王凌的生活很规律,准点睡觉,准点起床,从小到大没熬过夜,高考前每天还强烈要求出门串串。高考那会儿,王凌除了写点日记,收心放下了所有爱看的闲书,闲书闲书就是闲着时候看的,其它的时间都用来看课本。没出什么岔子,考上了京大历史系,继续自己对历史原貌的追寻和探索。
第4章 第4回
王凌小时候特别爱看民间故事,纳西族阿黑哥和阿诗玛的故事看了不少,地主老财的故事也看了不少,阿凡提和巴依老爷的故事特别喜欢,但总觉得哪不对劲,一大家子都是地主资本家的后代,老人讲的故事里没有这些东西,王凌就这些问题认真严肃的问过老人,他们认真严肃的回答了的问题,说了许多他们亲身经历的事儿,还有不少听过的陈年故事,最后总要说一句,故事都是编的,好看就行。
上大学的时候,王凌依然什么书都看,印象最深的是一本当代作家凌力写的名叫星星草的小说,小的时候看过外婆写的星星草,感觉很好,如今又看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星星草,书中写了一个乱世中的书生颠沛流离的故事,一幅幅在清末太平天国运动中沉浮的众生相,很感人很压抑很无奈,在时代的洪流中,普通人只能随波逐流,生死早已不在自个儿的手里。看完这本书,王凌开始理解外公了,外公的迷茫,外公的幻灭,外公的绝望。
进京很顺利,坐着火车去的,爸妈都陪着去的。老爸老妈帮王凌在宿舍安顿下来,找了个靠窗的下铺,把行李放在壁柜里,把铺盖展开叠好被子摆好枕头,一家三口就出去吃饭,在街道上逛了逛,在附近登了间旅馆住下,约好休息半天,明天一大早相跟上逛京城。
回到宿舍,又来了两个舍友,都是今天刚报到的。一个上海来的后生不喜欢搭理人,王凌看过花名册两眼,好像叫什么李新毅,一个山东来的后生,叫郭怀远。怀远很热情,瞅见他进门就说,你叫王凌吧,俺叫郭怀远,青岛来的,这位是,噢,没关系,慢慢就认识了。上海后生自顾自在靠窗的上铺躺着看书,不搭理他俩。王凌热情地说,我是镇北来的,没听说过,西安听说过吧,延安听说过吧,离那儿不远。怀远说,老区来的,好,好,以后可以多听听故事了。咱来得早,报道还有好几天,宿命的人俺打问过了,还有三个,叫王海兵,李立伟,袁平,他叫李新毅。他说话声音越来越小,这么个五大三粗的山东大汉这样在耳朵跟前说悄悄话,王凌说实话还是感觉有违和感,心里想笑,又不是沐生,向阳,有那么熟吗。唉,才几天,又想沐生了,从小到大就没分开过,这往后的日子咋过呀。
李新毅躺在床上装着看书,眼睛跟耳朵一点儿都没闲着,仔细听大家伙儿在说些什么,偷瞄几眼大家伙儿在干些什么。一群乡下人,真没意思。听了看了几天,他也没听到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事情,渐渐就失去了兴致。
他躺在床上想着自个儿的心思,家里人真多事儿,说京城多好多好,京大多好多好,哪有上海好,哪有复旦好,没意思透了。从小就跟着爸爸妈妈听唱片,灌英语,弹琴画画练书法,那会儿看见那些成天在弄堂窜来窜去灰头土脸鼻涕横流恶心人的小孩子,就不想跟他们玩耍了。还是家里干净整洁玩具多,偶尓去亲戚家散散心也不错。开开心心一个人过多好,跟这群小赤佬聊天,没兴趣,还不如躺床上看看书。看他们一天吃些什么,吃那么多,有什么营养,肚子不会爆掉吗。一个个脚都不洗,牙都不刷,衣服皱巴巴,头发油腻腻,老远就有一股味儿,熏得人头晕眼花,还是离远一些的好。
晚饭时分,拉了不少话的王凌说,我要找爸妈去吃饭,一块去吧。怀远说,不了,不了,俺去食堂吃饭,打听好了,出了宿舍楼左拐直走一会儿就到了。跟爸妈一搭在街上吃过饭,边拉话边在校园里转了一圈,王凌就挥手跟爸妈告别回了宿舍。
接下来的几天,一家三口逛了故宫北海颐和园,爬了长城,镇北的长城跟京城的长城没得比,不到长城非好汉,到了长城也枉然,好汉不是那么好当的,还是做个没人在意小透明的普通人比较舒服自在。
紫禁城的黄昏最美,一片金黄,一片辉煌,道不尽元,明,清三代的无数悲歌与赞歌,京城的政治文化中心地位牢不可破,坚如磐石。京城几百年作为权力中心和漩涡,演绎了多少兴盛衰亡的轮回,普通京城人的眼光都能穿越时空,格局都能胸怀天下,宇宙有多大,京城人的心就有多大。
每天跟爸妈逛回来,吃过晚饭,王凌就回宿舍休息。怀远说,这几天,班上的新生都来了,都是各逛各的,老师来看过大家了,说开学那天才集合,这两天自由活动。王凌这两天白天逛累了,回到宿舍,洗涝洗涝早早就上床睡觉,没心思跟宿友同学打交道,日子长着呢,不急。
开学前,爸妈千安万顿嘱咐来叮咛去,王凌耳朵听得都快起茧子了,好说歹说下保证,才把爸妈送走。爸妈提前买好了票,坐上公交去火车站,王凌在公交站跟他们挥手告别,车开的一瞬间,他的眼泪差点儿夺眶而出掉下来,强忍着倒吸了几口凉气,长出了口气,心绪才平稳下来,长大了,离家了,就是大人了,咋能象个小娃娃哭天抹泪呢。他边往回走,边给自个儿打气,回到校园,一路上瞅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学生,心情渐渐舒展起来。
回到宿舍,怀远正准备出门,今天回来这么早,一块去操场看看去吧。王凌笑了笑说,行。两人相跟着来到操场,高年级的同学玩得正起劲,两个新生站在操场边上看热闹,看大家伙儿今后空闲的时候都干些什么。王凌坐在看台上说,怀远,你会点儿啥呀。怀远挠了挠头又摇了摇头说,就会跑步,啥也不会。俺家在山区农村,放学以后,还要打猪草拾柴禾,农忙的时候还要下地干活。王凌疑惑地说,那你咋考上的。怀远说,俺们村有个城里下放的,就住在俺家,都是他教俺的,他是俺的老师,也算是俺干爹。如今他落实政策回济南了,这次就是干爹送俺来的。
王凌瞅了他一眼说,我也是农村来的,那往后咱俩多亲近亲近,干甚都一搭相跟着行吗。怀远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行,太行了,你就是俺兄弟,打架干仗俺能行得很,有哥哥在,肯定不叫兄弟挨打受气。王凌扑哧一下笑了,就你,能打过我就不错了,我可是从小打出来的,把式硬得很,不信,甚时候找个地方练练。
两人无聊地看着操场,拉着散散话,吹风吹够了,就回了宿舍。王凌跟宿友打了个招呼,就自顾自铺开信纸给沐生向阳写信,学说这几天遇到的新鲜事儿。到饭点了,怀远叫上他相跟着去了食堂。王凌进了门,跟着怀远排队打饭。饭票菜票报道的时候领来的。爸妈临走时给他了不少全国粮票跟钱,老妈摸着他的脑袋说,由性吃好喝好别饿着,换季时兴衣裳自个儿置办,穷家富路,况且如今家里不缺钱,缺钱就来信,给你汇过来。他打好饭菜,跟怀远坐在桌子跟前吃饭,四下一打量,就怀远打了一碗稀饭两个馒头,这哪能行。他说,跟我一搭就菜吃馍馍,给,傻子,还兄弟呢,这么生分,快些吃,我够吃,真啰嗦。怀远没再吭气,埋头吃饭。王凌感觉他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也一声不吭,自顾自吃饭,偶尔给他夹一筷子菜,他瞅自个儿就瞪回去。这顿饭就这么在沉默中结束了,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四年,直到怀远大学毕业回了青岛。
形影不离的两人住了上下铺,怀远成了他这一辈子唯一住在上铺的兄弟。王凌买什么日用品都是双份,蚊帐两个,背包两个,运动鞋两双,钢笔两支,泳具两套,乒乓球拍一双,羽毛球拍一对。王凌教怀远唱镇北酸曲,教怀远诗词歌赋,绘画写字,拉着他一搭去游泳,一搭去打球,一搭上课,一搭吃饭,一搭泡图书馆,一搭报名参加各种比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