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蓝杉记得那年生日，他和乔霍刚刚考上大学的第一年，生日那天，导员突然说岳蓝杉的母亲找来了。

岳蓝杉先是惊疑不定，之后觉得狂喜，他拼命地跑下楼去，远远看着那陌生却又在梦里见了无数次的面孔。

结果母亲说：“蓝杉，你弟弟生病了，需要你的骨髓……”

岳蓝杉就傻在那里，不说话，母亲哭着扑过来跪在地上求他：“我知道我对不住你，但是你弟弟是无辜的，你救救他吧！”

母亲哭得撕心裂肺，还扑过去抱着他的腿，引来无数人围观。

岳蓝杉无助地站在操场上，在周围同学异样的眼神里，他觉得自己好像站在即将喷发的火山口，要被滚烫的岩浆吞噬殆尽了。

后来乔霍出现，把岳蓝杉护在身后怒斥他的母亲：“要不要脸，孩子一天没养过，跑过来就道德绑架，还捐骨髓？捐你两锅地沟油你都得倒找钱！”

岳蓝杉的母亲哭喊着：“你怎么这么说？我好歹是他妈，没有我，哪里来的他？他不应该感恩吗？”

周围人竟然也有赞同的：“对啊，好歹是亲弟弟，捐献骨髓又不会损伤身体。”

“就是，有点太自私了吧。”

岳蓝杉死死抓住了乔霍的衣袖，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乔霍说：“这女人是谁都不知道，亲子鉴定有吗？莫名其妙跑来让人捐骨髓，你们还能同意？来来来，谁同意谁跟她走，做个配型去，没准就能用呢，谁善良谁上，岳蓝杉我不同意。”

起哄的人顿时闭嘴了。

乔霍就冷笑：“瞧瞧，针不扎自己身上，谁都知道喊无私，一换到自己身上，都特么的跑了。”

之后，乔霍拉着岳蓝杉的手，从操场离开。

岳蓝杉的母亲红着眼大喊：“我会再来的！我不可能让我的孩子死掉！”

乔霍说：“你再胡咧咧我他妈的开车撞死你孩子！”

岳蓝杉母亲惊恐地瞪大双眼，哭着走了。

那晚的生日，岳蓝杉是在眼泪里度过的。

他一向乐天，鲜少哭泣，这天却坐在那里哭得不成样子。

乔霍也是无奈：“你跟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了。”

岳蓝杉打了乔霍一拳，直到乔霍拿出生日蛋糕才没有再哭下去，抽抽搭搭地说：“我不要她了，我不要。”

岳蓝杉那晚含着眼泪吃的蛋糕，一边吃一边哭，最后他说：“乔霍，我是不是不配有家人喜欢？我不配对不对？”

“你配的，以后你肯定会有家人，呵护你，爱你，所有最好的东西都会无条件地给你……”

“那不可能，不可能，我不会有……”

“你会的，会的……”

那晚岳蓝杉在乔霍怀里沉沉睡去，迷迷糊糊还跟他嘀咕：“以后我娶个老婆，我老婆家兄弟姐妹十八个，一起包火车出去旅游，他们都宠我……我老婆还能给我生个小孩，那我就有血脉相连的亲人了……”

乔霍面色微微一动，长长地叹了口气。

看岳蓝杉睡熟了，他轻轻地把他的头放在枕头上，盖上被子。

“岳蓝杉……”

他从怀里掏出一枚粗糙的戒指，那戒指是很劣质的藏银做的，雕花粗糙，但是他能买的最贵的戒指。

就几十块钱。

几十块钱的承诺能比得过岳蓝杉的梦想吗？

不能。

他想说，以后我做你家人好不好？

最后还是没有问出口。

戒指收到口袋里，不再拿出来。

他轻轻地给岳蓝杉理了理头发，说：“你会有自己的家人的。”

就这样吧，做朋友就好，直到……彼此有了彼此的另一半。

可是他后悔了。

他没想到岳蓝杉提出离开之后，他如此撕心裂肺地痛，他高估了自己的耐力，低估了那十三年在自己心里的份量。

他只能一声又一声地哀求：“我后悔了，我错了，岳蓝杉，我错了……”

乔霍一向骄矜自傲，不肯对任何人低头，他们出逃的那几天，被福利院的人找回去之后，乔霍被打得遍体鳞伤，却愣是一句求饶的话都没有说，最后棍子都打折了，乔霍还说：“打不死我，我还跑。”

后来被关了好几天的小黑屋。

岳蓝杉担心他，哭着去屋外喊他的名字，乔霍说：“怕什么，别哭了，丢死人了。”

岳蓝杉蹲在屋外说：“我在外面陪你。”

吃饭陪，休息陪，去上课的时候会告诉他，我现在去上课啦，再等三个小时，我就回来了。

被放出来的时候，乔霍整个人都虚透了，岳蓝杉哭成了泪人，乔霍却说他，别哭了，满脸鼻涕难看死了。

骄傲了二十多年，乔霍觉得头可断血可流，气节不能丢。

但如今，面对岳蓝杉的离开，他怕了。

他真的怕。

“岳蓝杉，我错了，我错了……”他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不敢抬头。

岳蓝杉静静地听他说完：“乔霍我问你，我想要家人，为什么你不能成为我的家人呢？”

“你好歹问一问我吧？”

可是你呢，自顾自地做主，在我试探你的时候，你随便指了一个宁清，为了瞒着我，我每次一问宁清，你就给宁清发邮件，一问宁清，你就给他买礼物，一副深情的样子。

虽然宁清回来的目的十分地不单纯，但也是你招来的，两个各怀鬼胎的人在一起，又死盯着第三个人，怎么可能过得好。

“我们那么苦都过来了，我会因为你对我有感情而远离你？那么多年的感情就玩完了？”

“万一我也喜欢你呢？你跑什么？你说啊，你跑什么？”

你自卑，你成全，你觉得自己不配给岳蓝杉幸福，所以跑了，跑了就跑了，回来做什么？

你难道不知道，就因为你的逃避，原主在一日复一日的绝望之中，痛苦变成失望，失望变成绝望，然后就消失了。

你喜欢那么多年的少年，因为你的懦弱，已经死了。

你们的结局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因为后来岳蓝杉已经觉得，乔霍比家人更重要了。

偏偏就是这个比家人更重要的人，给了他最深的伤害。

情绪翻滚的时刻已经过去，岳蓝杉如今觉得自己头脑清醒得可怕。

很平静，前所未有的平静。

已经消失的原主，若是看到乔霍现在的样子，会欣慰吗？会痛哭流涕，觉得爱人终于接受他了？

他觉得不会。

于是，他静静地开口：“乔霍，既然你一厢情愿地选了要让岳蓝杉拥有家人，并采取了很多措施，包括故意让岳蓝杉对你失望，那你现在，又在后悔什么呢？”

“不都是，你想要的吗？”

看着乔霍痛苦的样子，岳蓝杉居高临下地俯下身看着他：“诶，我问你个事。”

“你知道，穿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