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汉城有自己专门的起床铃，在城楼北门上养着一只大公鸡，每到凌晨，这只公鸡就会抬头高鸣，鸡鸣开始，夜空幽蓝，鸡鸣结束，太阳初升，天天如此，月月如故。

相传这个大公鸡是在昌城建城之初就在这里了，当地人都称为它鸡公，说是公鸡仙人。

萧鸿宇看着眼前这个有半个人那么高那么大的公鸡，听完从鸡喙中说出的人言，心里只想着一件事，鸡公煲。

不自觉地舔了舔嘴唇，吓得鸡公后跳几步，扇起大翅膀说道：“嗨！我可是你们师祖钦定的守门神，要论起来你还得叫我声师叔！”

萧鸿宇扁着嘴：“那我怎么从未听师父说过还有你这么一号人.......鸡？”

鸡公卷起翅膀在胸前轻咳两下，说道：“总......总之，今晚的事情我都看到了，师侄子你有什么困难，师叔我一定鼎力助你！”

萧鸿宇眯起眼睛，感觉自己竟然被一只鸡占便宜，心中忽然笑起来，玄幻世界，无奇不有。

“好吧。”他对一只公鸡说道：“鸡师叔可知道那个邪修在哪里？”

鸡公歪过鸡头，说道：“我就是只鸡，我哪会知道那么多？”

萧鸿宇半气半笑起来，接着说：“那......你能告诉我，昌城的土地公现在在哪里啊？”

鸡公回答：“师侄子，我真的只是个守门的，我知道有谁出有谁进，至于进出之后去了哪里，我真的没法知道。”

“好吧。”萧鸿宇没什么特别的心思：“那么那个邪修可有进来过城里？”

“这个没有！”鸡公昂着脖子，站起来像只骄傲的斗鸡：“这个我可以跟师侄子你保证，那个邪修没有进来过！”

鸡公又补充道：“几年前从西边飞过来的恶魔你晓得伐？它们在天上老高的地方飞过去，依然逃不过我的法眼，是我通知的昌城鬼差们这个消息，它们才有机会把恶魔抓住的。”

萧鸿宇摸摸下巴，问道：“天上地上不行，那地下呢？”

“地下？只要不是下到地府，我一样能知道！”

“知道之后呢？”

“知道后自然就是通知你们这些能人了。”鸡公侧过头用一边眼睛看着萧鸿宇：“你不会以为我有什么法力吧？我只是只鸡呀。”

“好吧好吧。那我自己想办法。”萧鸿宇摆摆手，让鸡公离开。

大公鸡又看两眼萧鸿宇，转身跃上墙头，朝空中一跳，扇动起翅膀像只肥鸟一样飞起来。半晌后，一声嘹亮的鸡鸣在北门楼上响起。

然后，天边亮起一片橙黄光。

昌汉城所有的城门缓缓打开，一个灰白衣身影从城里走出，戍卫的士兵眼神寻常，略带点尊敬的神色目送萧鸿宇走向港区。

港区这里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一排排的平房，中间唯一的一个三层楼房，门口挂一副牌匾：上元观。

萧鸿宇站在门口看了一眼，转身往水军驻地走去。

昌汉城驻扎有一支六千人的水军，驻地紧挨在平房区旁边，用一圈高大围墙围起来，门口用木栅栏和拒马划出百米的禁区，外面安排有一伍的岗哨。

看到一位身穿灰白衣的道士走来，哨卫的伍长亲自走上来，抱拳行礼：“见过道爷，敢问道爷可是上元观的。”

“不。”灰白衣道士回答道：“空真观。”

“空......”伍长大惊失色，赶忙弯腰作揖道：“拜见仙人。”

“带我去见你们的长官。”仙人说道，嗓音沉厚。

“是。”

水军的军营跟想象中的不太一样，起码训练场地没有那么大，操场上摆立的靶子也没有那么多。

但是整个军营占地却非常的大，在河边圈了几十亩的地方建有一个小型的船坞，船坞为有一大圈木制高墙把军港围起来，港内停有昌城水军的一部分军舰。

“等会！”萧鸿宇叫住前来迎接他的军官们：“让我去看看你们这都是些什么样的军舰。”

军港内停泊有五种军舰，最奇特的一种是艨艟，是一个方形宽长盒子，左右各四列共八支船桨，船头装有一排四个粗大的铁粗撞头，每个铁撞头都有一人合抱那么粗。艨艟是用来在敌舰失去动力时撞击船身让其进水沉没，一般是用来给敌人最后一击，所以设计成一个长盒子状，上面没有任何防护，共能搭载二十七位军士。

桥舡是个长舟的船身，甲板上编织加工过的硬藤皮包裹起来，船身中间搭起一个圆棚顶的房间，两侧开口，里面架着两台小型弩车，没有帆，只有一个单船桨在船尾，同样有硬藤皮包起来。由于严实的防护，硬藤皮的青绿色和单浆提供的微弱动力，桥舡又被水兵们戏称为绿王八。“绿王八”前后长五十米，搭载有二十人。

同样的“红王八”则是走舸，走舸上只有两处防护，一个是四人划桨处，一个就是船头，但是船头上的藤皮防护盖上留有对称的八个射击孔。走舸比桥舡要小，搭载三十七人，除去划桨的八位水手，其余的都是弓箭手。走舸的体型不大，也就是排水量不高，虽然没有风帆，但是在江河中非常实用，速度快且灵活。

第十七章 昌城怪事，仙门的势力

突冒倒是开始有点古代风帆军舰的样子，船分甲板船舱两层，身呈弧形，上面立着两根船杆，不过从船舱里保留的八排十六浆看得出来，这是一种向传统风帆船过渡的船只种类。突冒的船头装有一个又长又粗的铁撞角，同时在船头甲板上固定有一个大型床弩，在中间甲板两侧各摆有两个小型弩车，船舷上用木板搭起一道女墙，作战时除了弩车，还有许多弓箭手在旁发射火箭。突冒是军港里最大的船，共能搭载200人，兼具有速度和灵活，顺风顶风下帆，逆风时齐力划桨，攻守自如。

军港里艨艟五艘，桥舡八艘，走舸十艘，冒突两艘，以及一大堆轻便的长条运兵舟，用来双方缠斗时跳帮作战。

萧鸿宇逛了一圈，听完水军官长的介绍，不住点头心里感叹：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若不是亲眼来看一会，他依然会以为所谓东方古代军舰不过就是一堆单帆运兵船。

陪着萧鸿宇视察的只有六名千夫长，以及几个文官，并没有看到什么总管的军官。

“你们的长官呢？”萧鸿宇问道。

千夫长们互相看几眼，回答道：“大人，您就是我们的长官。”

“哈？”

一番解释后，萧鸿宇才明白，这支驻扎在昌汉城内的六千人水军，是直属于岳泰山空真道观的武装力量！

帝国真正驻扎在昌汉城的水军，属于帝国军队系统的军队实际驻扎在昌汉城上游的军营内！

萧鸿宇挠挠头：“那城里的那帮步兵呢？守城门的那些？”

“回大人，戍卫城门的属于昌汉城城防太守的人，归朝廷管辖，城西面还有一支军旅，步兵一万，马军三百，弓弩一千，平时由刘真人指挥。”

萧鸿宇皱眉闭眼，一瞬间不知道该怎么理解听到的消息。他人在瀚棠帝国，这个是早就知道的，要用地球上的来类比的话，就是个贞观年间的盛唐；人民嘛，倒是有种强汉的风气。

岳泰山这方圆好几是亩的地界，包括地界内的一城三镇五十村都归他们空真观管这也是早就听过的。但万万没想到，这个管是管到了军队这个层面上。

这个......自己境内有一个不属于自己的独立武装，本朝的皇帝真的没点意见吗？一万多快两万人耶，还有辣么多战船。

“那你们的军饷是谁发的？”萧鸿宇的好奇心被钩起来。

“回大人，我等军饷统一由空真观发放。”一旁的千夫长们一边回答，一边交换着跟萧鸿宇此刻一样的眼神。

我怎么不知道？

萧鸿宇晃两下眼，忽然明白过来他好像有点降低了自己的逼格，于是装腔拿调地问：“粮饷够用吗？”

“足额足两，月月有余！”军官们突然加大音量回答道。

摸着下巴，用着不信任的目光打量起六位千夫长，然后说道：“算了，只要士兵们的粮饷够数就行。”

一行人从战船上走下，萧鸿宇问道：“你们半年前演武，是不是落水淹死了个人？”

肉眼可见千夫长们身子不约而同地颤抖几下，分不清仙人此来是例行问询还是专事问罪。而后面随行的几名文官，倒是一副看热闹的样子。

萧鸿宇眼睛一眯，注意到这个情况，便向那几位文官喊道：“来，你们几位来说！”

文官中为首的一位年轻人走上来，胸前的官服上绣着一个锦绣河山图：“禀仙人，鄙人乃齐恒，道门山术传人，于军中担任食官。”

啥？啥是山术？啥道门传人？你是道门传人那我是啥？

萧鸿宇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令那五位文官心下一惊，莫不是仙人见他们态度轻浮，心中不爽？

几人赶紧上来态度恭敬地一一介绍，这五位都是年轻人，胸前绣一个悬壶图的叫赵武灵，是道门医术传人，在军中担任医官；胸前绣个黑白算盘九铜钱图的叫韩景侯，在军中担任理（命）官，道门命术传人；胸前绣有张人脸的叫燕昭，道门相术传人，在军中担任相官，也兼职城里婚嫁的咨询人；还有个胸前绣龟甲的叫宋烈，道门卜术传人，在军中担任卜官。这里的传人不是说他们是这一门未来的掌门，只是说他们师从这一派的而已。

所谓食官便是管理整个军营内的餐饮，齐恒用他们山门的独家秘法调理菜肴，让军士们通过吃食体格健壮，在战时还要提防敌人投毒。

医官嘛，也好解释，就是军医，若城里有什么疑难杂症郎中们看不好的，就来军营里找韩大人。

理官，就是通过易理命数来推定人的命运，测算军士们的前路平折，大部分时间是在监测军旅整体的士气高低，也兼职城里的算命先生。

相官则是军中的风水师和招募官，主要是在替部队寻找最佳的驻扎地，预测战事和招募新兵。

而最后的卜官，职责跟相官和理官互有重叠，通过占卜来预知命运，知吉凶。

理官，相官和卜官虽然职责重叠，但又缺一不可，占卜测算时，三人必须分开五日以上，相互不得通气交流。

第十七章 昌城怪事，仙门的势力

至于说这个所谓的道门，那是彻彻底底的凡人学派，甚至算不上武林宗派。上古时期有位高人海吃天地，悬壶济世，算宇宙，看人面，卜先知，凡他所言，皆有应验。圣人欲收他为徒，大帝欲封他天官，高人全都拒绝，畅游天地，逍遥快活，以凡人之体活到九百岁高龄。

在最后一次测算中，手里的铜钱没拿稳，掉落在地，高人见状长叹一声，随即面容枯瘦，整个人瞬间变成一堆白骨死了。

高人留下来的五本绝学被几个凡人道士们捡到，由此发展出这五门绝学，由于其中的原理与道家关系颇深，并且后来得到仙门的承认，于是后世被称为道门五术。

而这五术的传人与仙门的关系就有点像华南理工水利专业的本科生和清华大学水利专业的博士。

专业确实是一样的，但是这个地位就是不同。

口干舌燥地讲了一番，萧鸿宇才收起自己的好奇心，继续询问半年前演武落水溺亡的顾航校尉。

“讲道理，作为一个水军，要是他掉水里来不及被旁边的船只夹死也就算了，船上那么多人就每一个下去救人的？再说他一个水兵，还是校尉，不会游水？”

萧鸿宇突然板起脸来，口吻严厉地训斥道：“就算他是关系户，来军营里充数的，你们这五位道门的，没一个看出来那个顾航的死相？”

千夫长们忍着腰地疼痛的腰，不敢回话，这空真观是真的下来问罪来了，好在这些事情目前看样子可以推给道门五术的人。

是呀，平日里干什么都要你们给测算占卜一下，当天也是你们说了平安，现在人出了事，肯定是要怪你们啊！

山门传人齐恒说道:“回仙人，军营内每有动作，我们等都会按例提前卜卦，当天确实是吉相。”

“占卜出吉相，但是还是死了人，这个怪到你们头上有没有问题？”空真观的仙人忽然说道。

道门山术传人齐恒不卑不亢地说道：“事后看来，确实与卦象不相符，仙人若要怪罪我们甘愿受罚，但是当天的卦象确是吉相。”

“嗯......”萧鸿宇摸着下巴，做出一副思考的样子。

他其实心中没想着怎么样，预测失误是常有的事，况且这背后是有个邪修在捣鬼，会出现这种情况也很正常。

他之所以一直不说出来，还装作兴师问罪的样子，只是为了下个马威，竖立一下自己实事求是赏罚分明的形象。

“出事之后，有没有组织人手打捞？”

千夫长们回答：“大人，水体复杂，顾航溺亡后大多随流飘到下游几里之外，不好找寻。”

“不好找就不找了？”萧鸿宇又问。

千夫长们面面相觑，这人落水是常有的事，找得到就好，找不到反正也肯定活不了了，何必费着心力去找一具尸体呢？

“你们呢？”萧鸿宇的话头又指向五位道门传人：“江河太宽人不好找，你们也不占卜一下？！”

“回仙人。”齐恒继续回道：“我们确实有卜算过。结果是.......”五人交换一下眼神，“不详。”

“不详？”萧鸿宇故意挑起眉毛，摆出一脸不满的表情。

“是的。”

“然后呢？你们也不去找找是什么原因？”萧鸿宇忽然有些真的怒了，他深吸一口气，换上温柔的说教口吻：“既然生为同袍，则当死为家冢。”

军官们面红耳赤，当下羞愧难当，“属下明白，属下这就组织人手沿河搜寻，定把顾兄弟的尸首寻回！”

萧鸿宇摆摆手，让军士们散去，留下道门五术传人。

“你们现在就地再测算一下。”

看着仙人从双眼翻出的真气，山术传人齐恒壮着胆子劝道：“仙人在旁，卜算有失。测算，乃是从天地变化规律中探得一丝道理，仙人若在，恐会有干扰。”

萧鸿宇抱起胳膊，不满地说：“那我不在，你们被邪物干扰，不一样是没有效果吗？”

“纵是如此，也是天意。”

天尼玛个意。

萧鸿宇在心中骂了一句，挥手让他们滚了。

搜寻工作一直持续到晚上，水兵们陆陆续续回营，都说没有找到校尉的尸体。那是自然，毕竟是半年前的事情了。

至于顾家人的抚恤金倒是有给派发，足额足两。

萧鸿宇让军士们都回营休息，自己走到河岸边。

尸体就算还在长河里，那也是泡了半年了，河水滚滚，就算是用铁链锁在河底，估计也早就腐烂成一堆白骨被河沙掩埋。

找是应该找不到了。他抬手摸着下巴，眼睛微微眯起。

找尸骨肯定是不行了，找魂魄那更是不现实，邪修养鬼，这个溺亡的校尉估计正是好料。

萧鸿宇脑中回忆起昨天晚上的战斗，从头开始回忆。

一开始出来的是骷髅兵，生锈刀片也好，盾牌弓弩也好，虽然场面很诡异，但是感觉还是差了点东西。

这个差的东西怎么说呢......一开始其实没有感觉，但是自从那个校尉顾航的鬼魂出来之后，差别就变得明显起来。

嗯......

萧鸿宇呼出一大口鼻息，眼睛眯得更小，校尉顾航的魂魄出来之后的画面幻化成一个词语。

纪律。

临江站立的白衣道士微微抬头，眼神空洞地望着某处。

最开始骷髅兵们从枯井里跳出时，虽然景象吓人，但是现在回想起来，骷髅兵们的打法杂乱无章，就是乱打一气。

当时光靠在地上的八组鬼差就能将那些骷髅兵们打得片甲不留，来多少杀多少，更别说在院子四周屋顶上的鬼差们提供的“火力压制”。

但是自从这个水军校尉顾航的鬼魂出来以后，骷髅兵们就开始有组织起来，结圆盾阵，在防御后用弩箭回击，反压制高地，短兵相接前提前变阵，打得有章有法。

目光重新回到眼前的滔滔河水，萧鸿宇心中默念着。

水军校尉，大小，也是个军官啊。

当日演武，三个道门的占卜卦象都是平安无事，可是偏偏就出了事，一个海军的军官，掉水里淹死。

又不是说在作战，没有机会腾不出手，演习过程中掉水里，怎么就来不及救呢？

除非是......

萧鸿宇闭上眼睛，侧写出当时可能的情景，顾航从船上掉水里，就直接沉底了，游都游不上来。

莫非......是游不上来？

既然有邪修作乱，而且顾航的鬼魂确实也出现了......

那么解释确实通了。

枯井虽然是枯井，但既然是井，那就表示起码在井水没有枯竭的时候，那里是有地下水的。

既然有地下水，就算水用完了，水流的通道还是存在的。

既然之前有地下水流，那这个地下水流就必然有一个源头，而眼前就有一条宽大的河流。

穿越前，萧鸿宇是水利水电专业的本科生，水文水利，是他们必修的专业科目。

在大多数人的眼里，江河就像是顺滑的一条管道，但是在他们水利专业的人眼里，河流其实是一个有着无数小分叉的软管。

在地表上确实只有一条河道，但是在河床下，有无数的分支在地表底下通流到各处，这些分支，便是所谓的地下水。

那么枯井之所以被是枯井，就是人取水过量之后，地下水通道坍塌将源头堵住，没有了水源补充，那么取水点的水也就会被用完，枯井，就是这么来的。

那么......

萧鸿宇缓缓转过身，从军营里走出。

三刻钟后，昌汉城太守亲自走到大街上迎接仙人驾到。

虽然昌汉城划归空真观地界，但是城内官员任命依然是帝国的权力，帝国的最高权力是皇帝，而皇帝是天宫大帝的神使，天宫大帝跟五大仙门在传承上平级，因而帝国官员和这些个仙人是平级。

平级是平级，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不能省。

“仙人到来，敢问萧家大儿可已救出？”昌城太守请上客座，语气寻常地问道。

“大人。”萧鸿宇行平礼问道：“那口枯井，有好多年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