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最后又缓和到：“当然，企业有其自主决策的权利，但现实情况是，我县的销量明显就是不如调研的其他五个县。这‘家电下乡’的政策，不但没刺激到我县家电销售，反而数据上，销量和销售额比去年同期并没有明显提高。”

听到这里，有人皱眉，不解道：“不应该啊，虽然没有其他几县落实得好，但如此巨大的让利，应该也有所效果才是。”

陈阳点头：“效果是有点的，但微乎其微。究其根本，大概是因为我发现的一个情况。”

“我在合璧县走访时，就看到了一个现象。诸位也知道我在临江村工作过，因此对临江村比较熟悉。我亲眼看到几个熟悉的村民，集体雇了一辆货车，到合璧县去买家电。”

“诸位，这个政策可没有所谓的区县限制。只要你拿的是江阳省的农业户口，你就是到省城去买，也一样享受政策。”

众人都明白了，好家伙，别说对农民了，对普通老百姓来说，一个物件差三五百块钱，雇一台货车也就一百块钱，一台货车起码能拉四五家的家电，平摊每家二三十块钱的成本，那谁还在平山县本地买啊?

话到此处，众人终于明白了，原来不是平山县家电市场没受刺激，而是大家伙都跑隔壁县去买了。

此时，秦学明和蒋晴的脸只觉得通红火热，仿佛被人抽了一般。

秦学明阴沉着脸，用手指点着桌子。

“诸位都看到了吧？我们不求做到多么极致。但做倒数第一，各位脸就不红么？各位都记得那句话吧，一位作古的先辈说过，人民是会用脚投票的。我看现在我们平山县就是这么个情况。人民这次不但用脚投了票，还用兜里的钱投了票！”

“蒋县长，经济建设是县政府的主要工作，这就是你治下的县政府么？别怪老同学不给你面子，咱们关起门来是一家人。等到领导们公开批评，那时候我们更难做！”

这话说得蒋晴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的，可是一句话说不出来。

没办法，毕竟这是县政府的主要职责。

可她心里难免腹诽：秦学明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好了，升书记了，经济建设问题你大言不惭地推给县政府，你怎么不想想，一个月前这可都还是你的工作呢！

当然，她不可能把这种话在县委工作会议上说，但心里一定憋了一肚子火，不禁也气愤那帮家电零售企业，特么的一个个资本家，就知道薅国家羊毛，自己是一毛不拔啊。

是该好好敲打敲打他们了，否则，这“家电下乡”的政策，真要在自己手里落实成了全省倒数第一，那自己这“代”字也别指望能转正了，灰溜溜哪凉快哪呆着吧。

想罢，蒋晴咬牙切齿地说道：“秦书记，诸位，我向诸位保证，一定尽快扭转局面！”

她明知道秦学明这是借着说问题给自己一个不大不小的下马威，但谁让问题出现了呢，她除了忍着，什么也说不出。

会后，众人散去，蒋晴直接叫住陈阳：“陈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

陈阳苦笑跟上。

蒋晴必然是要怪自己为什么昨夜先把资料发给秦学明的，如果没有陈阳这一手，自己今天会上也不至于这么被动。

果然。

“陈主任，我知道秦书记对你的信任。可是作为县政府架构内的经研办。你是否应该先跟我说一声呢？”

蒋晴面无表情，但很显然是责怪的语气。

陈阳无奈，苦笑着解释：“领导，其实，昨天夜里我是先给您打的电话。本来没想传资料的，寻思着今天回来跟二位领导一起汇报。可秦书记却主动要了资料，您说我能拒绝么……”

陈阳也只好把锅往秦学明身上推。

谁让秦学明官大呢，蒋晴的小鞋秦学明不会穿，可自己也不想穿啊。

陈阳这话，蒋晴当然一个字都不信，但既然他这样说了，自己也不能继续纠结，眼前最重要的是解决问题。

在解决问题这一点上，她相信秦学明跟她的态度是一致的。

毕竟秦学明也刚升书记，平山县的事儿，他脱不了干系。

想罢，蒋晴摆摆手，玩味地说道：“算了，算了。小陈啊，这事呢，我可是挑你理了。虽然我是县长，但我同样也是个女人。你也知道，女人一旦情绪上头，可是挺难缠的。你呢，要是不怕我以后给你穿小鞋，就麻烦陈大主任帮着想想，这事怎么解决才合适。”

陈阳一愣。

他想到了蒋晴可能说的很多话，却从没想到蒋晴能说出这么句话。

这话……

该怎么理解呢？

这是威胁？

不对，威胁不该是这个语气。

而且这话说得也太……毕竟这是工作场合，这还是县政府县长办公室，这话是否太露骨也太真实了些？一点也不世故。

干部不应该都是虚与委蛇的么，不都是话到嘴边说半句藏半句的么？不都是需要分析的么？

蒋晴这个女人，陈阳是越来越搞不懂了。

见陈阳眼神摇摆，半天没说话，蒋晴索性就事论事地说道：“小陈啊，你说，县政府出面，找那帮家电零售商谈谈，能有效果么？”

陈阳踟蹰片刻，摇摇头道：“未必，领导，人家既没有违反法律法规，又没有抵制‘家电下乡’政策，而且人家确实优惠了百分之十三，你也不能给人家扣个薅国家羊毛的帽子。”

“他们这些商人，其他地方的市场情况如何，他们不可能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精着呢。这结果，必然是他们计算好的。也就是说，虽然销量没有其他县大，但大概率总体利润比别的地方要多得多。”

“如果只是简单开开茶话会，给他们点经营建议，要是他们不听，那这茶话会不是白开了？咱县政府以后在商人眼中还有面子么？可我们还不能用行政手段强制要求他们降价，那样的话，一旦让他们拿住把柄，这事儿往上面一说，再扣我们一个‘阻挠市场经济’的帽子，那……可就玩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