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已经是上午十一点三十七分，他们兵分两路，陈韶回家取桂肉，顺便吃饭和询问情报，约书亚则是匆匆忙忙赶回物业办公楼，告诉了顾怡静和松本他们刚刚的思考结果。

顾怡静一头黑色短发凌乱，眼下一片黑，他们四个人坐在物业1层的接待室内，房间内气氛一片沉寂。

她和松本长光是余下五个天选者中精神状况最差的两个。松本长光是遭遇了音乐家的扫尾攻击，她则是直面了漫画家，还和两个孙柏清都密切相处，受到的污染不比松本长光少多少，还都来源于一个怪谈。除了漫画家以外，她还在逃跑途中意外接触了楼道墙壁上的粉尘，今天上午就有自称清洁工的人找上门来，敲了半天的门。

她现在能安安稳稳坐在这里，还是全凭身边的两个孙柏清一起按住她试图画画的手。

好在虽然很多想法动作都不被她控制，一些基本的记忆和思考她还是能记住的，听到约书亚的话，就点了点头表示明白。

其中状态最好的14楼孙柏清开口：“这次还是多谢你们能告诉我这条规则，不然我都不知道自己能在这个小区活多久。”

约书亚带进来五份盒饭，又递给14孙柏清一杯温水：“我们刚刚搬到这个小区，知道的事情不多，能告诉我们您都知道什么吗？”

他朝着14孙柏清苦笑：“我们几个朋友，死的死，丢的丢，真的是……”

14孙柏清叹息一声：“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也才在这儿住了一两个月……我尽量把我知道的都说说吧，虽然大概对现在的情况也没什么用处。”

据14孙柏清所说，他之前住在第六区那边的平安小区，因为楼上死了人，他莫名觉得心中不安，所以就搬来了风评一向不错的幸福小区。

刚开始那一个月还好，虽然觉得幸福小区规则比较多，但是大多也算是合理；小区绿化不错，物业修东西什么的也是尽职尽责，警卫来来往往很有安全感。所以那时候他是真的感觉幸福小区非常宜居。

事情是在半个多月前开始发生变化的。

“我是做文字工作的，给市里的报社供稿，所以对故事之类的东西很感兴趣。

“大概是上上周的周四，我在小区花园那边乘凉，顺便想要交的稿子，慢慢的就睡着了。醒过来的时候就有人在旁边讲故事，一男一女，听声音挺亲密的，我也不好意思醒过来，只能继续装睡。”

“他们讲的那个故事……叫《恶魔的礼物》。”

说到这里，14孙柏清的语调有些颤抖。

他喝了口温水，环视四周，继续讲：“你们应该也猜到了，他们讲的那个故事，其实就是那群孩子的故事。大概情节就是：恶魔将污秽撒遍大地，孩子们穿上恶魔的礼物，就变成了恶魔的爪牙。”

“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开始意识到事情不对劲儿起来，原本看上去很平常无奇的规矩，现在怎么看怎么奇怪。我开始远远地观察那群孩子，逐渐发现他们身边的家人总是更换，慢一点的可能几星期，快一点的几天就换一个……观察得多了，我就发现自己开始暴躁易怒，脑子里总是冒出来一些……一些不太好的想法，所以后来我不敢再继续了。”

“可惜可能是我之前观察得太不小心，他们已经发现了，就开始跟踪我，这就是为什么我不愿意出门——在家里，总归是更安全。”

故事说到这里，就结束了。

所以【邪典衣】才是真正的怪谈，【鬼娃娃】只是怪谈的一部分吗？

很重要的情报，可惜对现在的情况并没有什么用处。

“你没有再遇到别的问题吧？”约书亚问。

14孙柏清想了想，摇头：“没有，我这段时间疑神疑鬼的，都没感觉有什么其他的问题，应该就是没有吧。”

约书亚点了点头，又把注意力转向13孙柏清。

“你现在还好吗？”

“除了有个声音不停地在我脑子里唱歌以及想画画以外，倒是一切都好。”13孙柏清苦中作乐地开着玩笑。

“好，我们下午3点去领门卡，然后就可以去解决污染的问题了。”

******

陈韶又一次回到家中。

他这一次比前几次都要更疲惫，但还是支撑着去看了看冰箱里留下的桂肉是否足够，查完7袋的数量之后，才松了一口气，走到餐桌前面。

饺子已经煮好了，蒜汁也在旁边摆着，哥哥也还没开始吃饭，正坐在桌边等着他。

“你这两天比之前还累。”哥哥关切地说，“需要我帮忙吗？”

蒜汁里蒜泥加多了，让陈韶有些眼睛发酸，他吃了一口饺子，犹豫着没有说话。

一面是通关和同伴的生命，一面是家庭和自己的盾牌……

他很自私，他想活着；他很贪婪，他全都想要。

哥哥叹了口气。

“真是的，小孩子想太多会长不高，你过了暑假还得去上学呢，怎么能在人类的事情上花那么多心思……”

一股危机感涌上陈韶心头。

他的筷子停留在半空，脸已经扬起来去看哥哥的神情。

哥哥依旧笑着，穿着初次见面时那套橙红色的运动服，笑容阳光开朗。

“我可是盼了很久，才有一个像小韶一样聪明可爱的弟弟，万一因为杂事而受伤的话，我和爸爸妈妈都会很生气的。”

他调皮地wink了一下，笑容灿烂。

“所以保护好自己吧小韶，”他亲昵地揉了揉弟弟的脑袋，话语意有所指，“不然哥哥就只能想方设法给你补补身体了。”

上次哥哥说补补身体……

还是在要求陈韶吃菜肉的时候。

他想他明白哥哥的意思了。

陈韶僵在原地，哥哥却心情不错似的大快朵颐起来，一口一个饺子，很快就把碗里的饺子一扫而空。

许久，陈韶才活动了僵硬的手指，一口一个，食不知味地吃完了所有食物。

他头痛欲裂，长久的疲惫让他站起来都晃了一晃。哥哥却在此时又走出卧室，收走了他吃完的碗筷。

他需要休息。

陈韶清楚这一点。

现在是十二点二十九分，他还可以休息一个小时。

不能再多了。

现实世界，观察组。

心理医生姚淑艳开口：“他的心理压力太大了，再这样下去很可能出问题。”

每个观察组都配备心理医生，用于评估天选者心理状态，在必要时耗费提示机会安慰天选者，防止心理崩溃。

她是在陈韶确定为特殊天选者后被特意调到这个小组的，平时沉默寡言，也并不怎么参与话题，此时却是语气笃定、长篇大论：“连续两次参与规则怪谈，没有休息时间。生活的怪谈家庭一直在给他巨大的心理压力，或许怪谈的作用会使得他潜意识放松，但是他现在的状态就是试图在用理智和自己的本能对抗，这样只会给他的心理造成更大的负担——与本能做对，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和三个不友好国家的天选者相处，其中包括樱花国和灯塔国。三个天选者接连牺牲，7个疑似目标中三个真目标一个假目标惨死——虽然其中一个后来证明还有救。回家之后怪谈家人又以血腥的方式威逼他快速适应怪谈世界的生活，虽然不能说不是好意，但是也确实造成了极强的不良后果。而这都是在一天半的时间内发生的。”

“他快崩溃了。”

“但我们没办法，姚医生，我们就算用光剩下两次提示机会，一共就四十个字儿，能有什么用？”张迅桌子上的烟灰缸里插满了烟头，室内众人却没空关心这种小事，眼中都爬满了焦急，“顾怡静那边如果没被污染倒还好说，他们十天里心理治疗都做过一轮了，多少能起点作用。但是现在，她自己都保不住自己了快。”

姚医生白了他一眼：“我没让你想办法，我让你报上去！”

“据我观察，陈韶明显放松的情况有两种。一种是和家人近距离相处的时候，他理智上抗拒，但是本能是放松的，只要他能放下抗拒，接纳自己现在的身份，心理压力就不会那么大。”

“可是如果真的不抗拒了，那还能算是人吗？”刘雨晴有些担忧。

姚医生反问：“他是不是人有什么区别？”

刘雨晴被问住了，只讷讷回道：“那肯定有区别啊……”

“不是人就不是为国家、为人类冒险，就不是在拯救我们了吗？”姚医生说，“雨晴，你要搞清楚一点，凡是心里向着地星人类、不惜冒险帮助地星人类的，不管是人还是怪谈，都是我们的朋友；如果有人一心向着怪谈，做梦都想变成怪谈统治世界、奴役人类的，管他是人类还是什么，那都是敌人。明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