谭成文希望自己现在就昏迷。

这样或许对方还能看在自己什么都没听到的份儿上，外加自己的亲戚身份，放自己一马。

他越发屏住了呼吸，再一次确认自己在沙发上搭的那条床单足够大，只要对方不弯腰就绝对看不见自己，才微微放下心来。

【弟弟】的脚步声更近了，谭成文能看到它穿着拖鞋的脚挪到了餐桌旁边，枯瘦的脚踝上青筋突起。

然后，那双脚来到了沙发边上，距离谭成文的手臂不到三十厘米的距离。

“我给过你很多机会了。”【弟弟】抱怨着，“我说了让你好好在屋子里待着……为什么不听话？”

谭成文忍不住开始发抖，他拼命捂住即将泄露出咳声的嘴巴，两只眼睛依旧死死盯着床单和地面之间的那道缝隙。

【陈韶】看着被下面的人带动着颤抖不已的床单，轻轻歪了歪脑袋。

“真笨。”它嘟囔着。

客厅就这么大，除非他想不开把自己关在冰箱里，否则藏在哪里简直就是一目了然——更别说这位可怜的天选者还欲盖弥彰地给沙发盖了一张床单。

蠢得简直过了头了。

但是……也不是不能理解。大多数人突然从和平世界来到怪谈的家里，百分之九十以上都会是这个水准。

污染和恐惧也会严重干扰人类的思维，单就崩溃自杀的情况而言，【陈韶】的记忆里就有很多了。

笨点不稀奇的。

很快，谭成文就完全无法抑制喉咙的痒意了，白天里褪去的热度气势汹汹地卷土重来，他在生命的最后一瞬感觉到自己的虚弱，意识弥留时听到【弟弟】蓦然变了腔调的声音。

“下一次让霍靖来吧。”

他来不及思考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下一刻就彻底无声无息地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陈韶】弯下腰，把那块床单掀起来叠好，然后才朝尸体伸出手去——不能把垃圾留在客厅，妈妈会生气的。

然而，当它的手接触到那具枯瘦的尸体时，尸体骤然从沙发下消失了，连带着那套两天没换的衣服一起。

【陈韶】困惑地眨了眨眼，但随即，它从属于人类意识的记忆里找出了类似的景象，意识到这是正常现象，就毫无疑虑地站了起来。

它像任何一个人类孩子一样，打了个哈欠，睡眼朦胧地最后朝着它的兔子朋友打了个招呼。

月光依旧静静地在玻璃房里休憩，【陈韶】推门走进，就看见门边的墙上、刚刚被自己撕掉的地方，重新生成了一张写满了规则的纸。

【《阳光房使用守则》

1、阳光房是让人保持身心愉悦的场所。如果你感到不适，可以来这里休息。

2、如果弟弟在阳光房内休息，不要进入。

3、绝对不要将阳光房上锁。

4、在阳光房内，你是自由的。但是请勿乱动第二个书架上的书籍，那是弟弟的书。

5、如果你需要找寻某些秘密，可以去找%###￥%，它或许可以解答你的疑惑。

6、阳光房可能会让人感到沮丧、愤怒或者绝望，如果你产生了相关情绪，请立刻离开！哥哥会愿意保护你。

7、不要提及与%#相关的任何事情，也不要对￥#￥%%#。

8、*是可以相信的。*决不能被信任。确保在与你对话的是他。

9、逃！！！！！！】

【陈韶】不高兴地撇了撇嘴，再一次伸手把墙面上的规则纸撕下。

“他死了哦。”【陈韶】把书架上那本黑色笔记拿下来，随手翻了几下。

上面的墨迹比之前看的时候更浅了，就好像有人从上面拿走了一部分的墨水。或许再来几次，这本笔记就会彻底空了。

很快……家里就会只有四个人了，爸爸，妈妈，哥哥，还有它。

陈韶透过怪谈的眼睛看着这个笔记本。

从最后一次任务失败、他和华国断联之后，到现在，已经一个多月了。

怪谈的本质是故事。

因此，当真正了解“陈韶”的人们都消失之后，那些来自市务局的错误认知就真的开始逐渐转化为现实。

结果就是他从偶尔意识混乱的情况，变成了一个故事中【陈韶】的怪谈意识为主导的怪谈。

陈韶不清楚这种情况是否普遍——或许只是因为他情况特殊，那些人类口中流传的故事就还在影响着他。

但是结果就是如此……

在怪谈的世界里，人类或许终将消亡。

第五区，市务局地下办公室里，那张已经在黑板上贴了一天两夜的羊皮纸蓦地模糊起来，一长串黑色字迹一点点显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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欢迎来到*\u0026￥#￥%￥

……

谭成文努力记住脑子里的声音，当这些提示消失后，他发现自己站在小区大门外，手上拿着一封信件。

他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根据刚刚那个声音说的，第一时间去看纸上的内容。

……

夜晚10:00后离开房间，你会得到你想要的。

帮帮他！帮助他就是在帮助你自己！

不要帮他，快逃！！！

……

“你想活吗？想活就去医院，那里会有人接待你。”

……

“要是不想看电视的话，可以去阳光房晒会儿太阳。”

……

“你说的我不舒服了可以去阳光房那边休息，是真的吗？”

“门不是一直都开着吗？”

……

“我觉得他不像那边来的人。他都不认识我。”

“说起来，要是他是你希望的那些人，说不定你早就出来了，毕竟他们都知道真相，可不像是市务局那群笨蛋。”

“我们之前编故事的时候，可没想到这个，太有意思了！”

……

他死了。

]

直到最后一个句号落下，羊皮纸上那种扭曲不清的感觉才逐渐消退。一只手伸向黑板，把它轻轻摘下，一个字一个字地读过去。

“看来749-1的怪谈面已经完全压过人类面了。”余梓歌咽了一口药片，然后对办公桌后的人影说，“它的行为完全围绕着【家庭】和【掩盖749-1-1的存在】而发生，对普通人基本没什么主动帮忙的倾向，不过似乎也没有主动攻击的意图，符合我们一直以来的观测。”

于组长沉吟片刻：“所以这也是人类借助怪谈身份生存需要考虑的……749-1的怪谈面为什么会突然压过人类面？我记得它近期应该没有‘补全’。”

“至少我们不用再怕博然医院那边拿749-1做文章了。”

余梓歌摇了摇手里的羊皮纸，它在半空中唰唰地叫着。

“不过，有另外一个地方，我很在意。”

“这一次1798是以什么身份进去的？”

她指着【规则纸】【那边来的人】【你希望的那些人】【真相】【编故事】这几个字眼。

“这就是749-1最容易信任和帮助的人的特征？除了傻以外我看不出什么来。还有那些被扭曲的话，1798很少出现这种情况，除非有什么强度远高于它的怪谈在掩盖这些信息……”

“我很怀疑749-1来自于我们还没发现的某个违法怪谈研究组织，它们在培养调查员，目的是什么？”

女市务员顿了顿。

“以及……749-1他，原本真的是个怪谈吗？”

于组长抬头看了一眼女市务员似笑非笑的眼眸，手指的动作停顿了片刻。

“怎么说？”

余梓歌收回视线。

“这一次749的忍耐度未免太高了，我们可是朝着它的陪伴者去的，结果1798连续两次触犯规则，都还活得好好的……很明显，它放水了。”

“看样子它也希望749-1-1重新占据意识表层，这也不奇怪，749一直对人类更有偏好。”

“同样，749-1-1要求霍靖去……”

“是因为霍靖是唯一一个完全相信749-1是人类的人。”于组长接过话，毫不犹豫地下了决定，“那就让他去，我有预感，我们这次能得到答案。”

（番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