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莫是陆观有感而发的言论着实惊人。

白虚月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坐在院子里吃完了零食。

临行之时，只默默递出一两碎银。

陆观会意，用两盒太妃糖与银子作了交换。

他离开剑坊前，问过纪千画养剑女淬炼飞剑的原理。

养剑女以丹田洞府为熔炉，体内必须长存烈火。

而熔炉火种的来源之一，是热量。

这就解释了为何白虚月终日吃过不停，仍是半点没长胖。

要是饿着白虚月，使得剑炉火势减弱，最终影响的仍是陆观本人。

相应地，养着她就是养着他自己。

陆观却不会提出从此免费提供吃食的建议。

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白虚月也不会乐意。

像在观剑台上，那纪千画不知是存心还是真不懂，出言煽动陆观替白虚月出头。

可白虚月既然敢接许千柏的话，自然是对“天雾化剑”有着充足的自信。

事实也证明了，至少在观剑台上，她全力施为绝对不输许千柏。

陆观出头，非但无用，还必然使得她不快。

“世人印象中的得道之士，多是吸风饮露，不食人间烟火之辈。”

“但无论在武院还是剑坊，都不存在这样的人。”

“莫非这两家的修士们都不算高人吗？”

“人们印象中的形象，是伪人，而非真人。”

“凡修大道者，必先明心见性。”

在陆观看来，打坐练剑是修行。

做生意待人接物，同样是修行。

从今日起担起经营铺子的重任，虽然少不免分薄放在修行上的心神。

长远而言的得着，却很大机会会比闭门做车更好。

奈何陆观愿意开门做生意，别人却不给他这个机会。

一连三日，上门买东西的客人不少，也为陆观赚得一小笔进账。

但放售物事的，却是一位也没有。

陆观有点纳闷。

店面上现有的这些物事，不都是卖家们放售给顾全义的吗？

顾全义在世之时，古剑堂想必有着稳定的进货来源。

只不过是他从没透露给自己知晓而已。

眼下顾全义既死，自己若想维系旧交，结识新友。

似乎是时候出门走动，结交天下英雄了。

在古玩这一行，口碑和人脉是最重要的！

只是大汉王朝民风尚武。

哪怕是讲究和气生财的古玩业界，同样以实力为尊。

陆观一日未入玄阶，就没法与平均达到了八品、九品的行内巨头们平等交往。

就算挂着武院堂主之名，也只会惹来耻笑侮辱。

修士入玄阶起，便分天下九品。

武夫打通一到三脉，练气士修成一到两座辅府者，是为九品高手。

武夫四到六脉，练气士三到四辅者，则跻身八品高手。

这样的强者，在商贾里头已然很少见了。

至于再进一步，武夫奇经八脉齐通，练气士五辅皆全者。

就算在武院中也是拔尖精英，古玩业界中可谓凤毛麟角。

陆观目前武道修为尚可，任脉二十四窍中，已悄然打通十六窍。

腰臂腿脚元气壮盛，气血通畅自然，如厕时再也用不着伸手扶着。

但他要兼修剑修之途，就必须在武道修为升至八品前。

开辟出体内眉心、膻中、丹田三大洞府，再连成三大洞府间的“长生桥”，将通体灵气混一。

道武兼修，本来就是千万人中只一二成事的险途。

任一侧的境界，超越另一侧一个品级以上。

必然酿成五内失调，气血逆行的大祸。

这三日以来，陆观潜心修行坊主所赐的“太上感应篇”。

与纪千画等剑修所修的“天君巡行道律”，白虚月等养剑女的“太上养剑仙章”不同。

太上感应篇并非剑修或兵家修士专属，而是系出道门嫡系的基本正法。

坊主虽没过问陆观兵仙诀的根脚。

但为免功法相冲，专门给了他一份万金油练气法诀。

入手浅易，上限甚高。

比起武院赐给寻常弟子的“三天养气诀”之流，高下不可以道里计。

陆观苦修三日，眉心洞府已有小成。

体魄虽未大进，精神强度却已胜于往昔数倍。

翻阅天仙鉴时，不再动軏便有头昏脑涨之感。

结印望气，施展瞳术之时。

可坚持的时间，也比以前提升了一倍有余。

可惜距离三府齐通，天地连接，尚有一段不短的距离。

坊主定给陆观的目标，是在九十日后的拜师仪式上，将三座洞府修至小成。

到时，便可将兵仙剑收回自家洞府之中。

只须定时定候，把本命剑交由白虚月温养即可。

想起师姐为着助他淬炼古剑，此时正努力地填饱着肚皮。

陆观不由得感到一阵苦闷，梦回前世鸡娃苦读时。

……

这日午后，多日不见踪影的挂单僧人步进店里，手里晃着一小段残缺木像。

“小兄弟，贫僧来付往后一个月的房租了。”

陆观也无意向他交代这段日子的变故，接过木像，无奈问道：

“大师既非日日在这留宿，何必占着房间。”

“你每次也给我这么贵重的租金，在下很不好意思的。”

游方僧人双掌合十：

“善哉，善哉。”

“早阵子贫僧为着避开一个不想见的师侄，跑到长江边上暂躲去了。”

“这会听说她另有麻烦，没空叨扰贫僧，便回来城中过安稳日子啦。”

陆观问道：“大师说的是黄河吧？”

游方僧人诚恳说道：“是长江没错。”

他是胡吹还是口误，陆观也无心理会。

每回交租都奉上一份仙缘的大善人，占着一间本就没人用的空房有何不妥？

“如此就谢过大师了。”

游方僧人回房后，陆观单掌结不动根本印。

另一手抽取出木像头顶闪烁的紫色流光。

地字仙缘。

紫光自木佛中升起，刹地里涌进眉心。

陆观闭目片刻，再睁眼时，只见自身处于宽大双掌之上。

地藏王菩萨法相低眉浅笑，垂下双眸深处，如有一线神光正注视着自己。

眼前情景兴许实在太过震撼，触发了天仙鉴的护主机制。

咻的一声，场景急变，把陆观转移到了深山中某座古庙里头。

重游故地。

陆观再次瞧见了上回的小沙弥，却不见雕佛老人。

只见小沙弥露出好奇神色，走向废弃供台前的地藏木像。

深山荒寺中，何来的雕佛木匠？

莫不是打从一开始，便是菩萨下凡点醒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