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穿一件明黄道袍，高傲如将近出尘姿的周卓莹，伸手握起了背上长剑。

剑鞘上的冷月图形，犹如一道诡秘的冷笑。

她的声线冷漠非常：

“血债血偿。”

“就算叶玄澄在他们身边，我也只是这一句话。”

杜如轩望向曾三次仗剑破去自身神斧的傲气剑修，忽然大笑：

“果真英气不减当年！数年静修，锐气不减，你比现下剑坊坊主座下那些小屁孩们，更称得上是大道之材啊。”

周卓莹淡然道：

“快三十岁的人了，还和小字辈比羞也不羞？”

无视杜如轩变得僵硬的脸色，她扬长步向山洞门口，伸指轻弹剑尖，曼声吟道：

“冷月弧光！”

一道青白色的光辉将前路的黑暗驱散，周卓莹当先进入，杜如轩无可奈何唯有尾随。

剑修是至刚至直之人，既对人动了杀心，便不应因为对方的境界低于自己而打消杀意，否则等若为求虚名而对己不诚。

是故周卓莹是武院中唯一一位，得到武院院主授权可以斩杀低境同门的地阶宗师。

……

逐步深入山洞后，无论是路思佳还是卢相南，都意识到了足下的步伐越渐沉重，犹如被一层软泥无声息地裹住。

这两人都是玄阶巅峰的练气士，身轻体健不应被些许雨后积于山中的积水所阻，因此本能地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路思佳不止一次想要点起火折，看清楚脚边的积水到底有甚玄机，却被陆观的目光阻吓住。

如果没预料错的话，众人正置身于深及足踝的黑水之中……

陆观轻晃脑袋，试图将不安感自脑海中驱离。

以他的判断，对黑水的了解越多，精神被影响的可能性就越高，这也是他不许路思佳提火观察地面的缘由。

而且，只要水位没有持续上涨，危险性就不算太大，关键时他完全可以动用罗汉像逃离此地……

不过临行之时，只顾得及带上叶天颜，另外二人一死人就得自求多福了。

好在，黑水一直停留在仅仅淹过足踝的位置，直至众人来到一座青铜大门跟前。

这座大门嵌进山壁甚深，显然在此已有一段不短岁月，形相和造工都甚为古朴。

卢相南家中是官宦世家，颇熟前朝礼制，瞧了会摇摇头道：

“是三代以前的遗物了。”

他也曾听过陆观破获洛阳兵仙遗迹，斩杀司隶校尉杨独一事，早先还担心花了这么大力气求得的珍宝，非兵家子弟不能得之。

如今知晓铜门年代久远，与兵仙扯不上关系，陆观的身份摆在这儿，总不会半点好处也不分给自己。

路思佳却是个不好古物的，眼望着似是来自悠远过去的青铜门扉，令她感到颇为不安。

这就跟许多今人在注视商代遗物之时，会生出恐怖之感的原理是一样的，人们总是本能地抵触有关生命的起源及终结的话题。

包括，人族的文明起初是如何建立起来的？

每个对类似的问题感到好奇之人，自然而然就会生出犹如被一头远古凶兽眈视欲噬的不安感。

叶天颜的目光中，却是惊喜大于不安。

她已然认出了眼前这座铜门的样式。当日在黑狱上空，她曾经亲眼见过它的仿制品。

为着维持着心照不宣的默契，她强忍住了，没有把目光放到陆观身上。

陆观久久不语，最终只是长叹一声。

这就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真意吗？

无生圣女手中的巫神面具尚未得手，有极大可能埋藏着长生奥秘的长生门，竟然就在他眼前现世了！

十二巫神殿供奉着十二位古神祗，分别由十二片巫神面具所代表，同样地，分布于天下各地的长生门也是十二之数。

这是陆观在很早一段时间前，便已自巫族们口中得知的事。

过去常雨轩的大红人，如今被软禁于剑坊修炼上乘功法补完身躯的雨师妾，背后的雨师并不是十二巫神的一员，便已经强大得足以令黄阶修士瞬间提升至玄阶中游了。

十二位供奉于青铜神殿中的古神，只会比雨师更可怕！

陆观忽然间感到有点难以自制，他清楚地意识到，通往至高无上力量的钥匙，此刻正藏于他的衣袍之下。

青铜大门之上，恰恰有着一张面具大小的凹陷，正好让陆观将石猴面具安置于其上！

然而，不是此刻，不是这时……

陆观不想随意便把路思佳灭口，但到了这个当口，要把她和卢相南打发并不是轻易的事。

但若及后折返，又很可能被郑西桥捷足先登，那老家伙手里说不定藏着一片巫神面具呢。

正当陆观思索之际，路思佳忽道：

“你们看！地上的积水似乎是从门缝中渗出来的。”

这句话成了陆观的破局手：

“这门没关好吗？”

话声未绝，他已驾驭郑若冰上前，为他推开了半掩着的青铜大门。

只见门后乃是一道螺旋形的石阶梯，绕着圆柱般的山壁不断绵延而下。

至于阶梯下方，唯见一片漆黑，谁也不知通往何处。

陆观摘下郑若冰发间银簪，掷往梯下的一片黑暗中，半刻钟后竟无声息。

众人面面相覤，不知所言。

宝库在前，强敌在后，本不该在这关键时刻犹有迟疑。

但不知为何，众人总觉得眼前状况大不对劲。

似是只要步下石阶，便将万劫不复似的。

叶天颜似是历经了一大番挣扎，好不容易张开唇，却听陆观有气无力地说道：

“走罢。“

“这不是如今的我们能触碰的玩意儿。”

叶天颜心中一动，望向陆观，霎时吓了一惊，只见后者的面色灰白得就如刚生过一场大病似的。

她想了一会，仍是忍不住劝了一句：

“此地形迹已露，若然见宝不取，只怕便宜了郑西桥。”

陆观说道：

“由得他来！”

“除非他已然跻身天阶，否则以他的见识城府，一样会知难而退。”

“老实说，我倒真想他自行踩进这大坑里头，好等我们日后少了一个要担心的麻烦……”